她跟随眼力惊人的门房来到地下室,那里连接着地下排水沟。嘉保掩住口鼻,被污臭的味道熏的有点晕,直到施展了一个空气净化的法术才好受一点。
那门房上了船,撑起船桨,嘉保小心翼翼的用侦测魔法检查了一下,才小心的坐了上去,她虽然是英国人,但并不喜欢水,遑论是排水沟了。
小船在黑暗的隧道里穿行,嘉保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那撑船的人仿佛是一团死物,黑暗是他的本体。没多久,前方豁然开朗,嘉保环顾四周,看着映着微红之月的黑色河水,低声说道:“塞纳河。”
塞纳河是巴黎的母亲河,最早巴黎就是河中几个小岛上兴建的贸易码头发展起来的,只是现在,粪便、尿液、生活污水不断排入,早已经将其变成污臭不堪的模样。
撑船的人唱一首老旧的歌,长杆在水中起落,歌词讲的是神爱世人,种下每一颗善的种子的故事,嘉保托着腮听的出神,她从不相信救赎,只是那歌声带着让人心灵平静的魔性。
船首与船尾各有一盏油封,照亮了些许河面,偶尔,会有昏黄的火光在远处掠过,仿佛夏天的萤火虫一样。
嘉保知道这是在晚上心动的捞尸人,他们在晚上出没直到黎明,从河中捞出各种泡的惨白的尸体: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他们有的俊美有的丑陋,有的富有有的贫穷,但死亡赋予了他们同样的狰狞。
对于整个法国来说,巴黎是黑暗里的灯火,吸引无数外地的飞蛾自相来投,人们憧憬着圣日耳曼区颠倒昼夜、纵情享乐的奢侈生活,而忽略了在圣日尔曼区之外,那些欲望里的黑暗面在城市里的体现。
巴黎从不和平,每天都有失败者沉入塞纳河中,成为捞尸人工作的一环。
除了捞尸人之外,嘉保注意到寥寥几条被神秘包裹的小船无声息的行驶着,这大约是她的同行,也在黑暗下进行隐秘的工作。
这些黑暗的秩序,残忍的光景,是她作为演员无法想象的。
在拐过河心岛上矗立的灯塔后,来往的船只日渐稀少,他们来到一处废弃的浅滩,诡异的光束分开河水,做出一条路来。嘉保跳下船去,发觉脚下的泥土干燥而松软。
她向前走了几步,发觉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于是回过头来,发现门房还在被诡异力量扭曲的河流水,不带任何感情的视线落到她身上。
“你......不一起来吗?”她迟疑的问道。
“自己去。”
得到冷漠的回答后,嘉保叹了口气,转身朝着浅滩走去。离陆地越近,她越感觉身上阴冷的感觉越重,静谧与恐怖相互衬托,让少女一只手不自觉的摸到武器上。然而,高度警戒的闯入者在一只脚踏上陆地的瞬间脑海就变成了一片空白。
画面在嘉保·基尔眼里变得五彩斑斓,在暖色调的大厅里,盛装打扮的人们交头接耳,吊灯把人们身上佩戴的珠宝闪闪发光。看得出来,这是歌剧院,有许多名流来这里观赏歌剧,顺带着进行社交活动。
当扩音喇叭提醒观众演出即将开始的时候,人们回到了各自的包厢里,那些不够资格单独拥有包厢的人也找到前面的椅子落座,只剩下嘉保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在开幕之时,画外音在剧场后响起,告诉观众们的故事背景:一个名为拉斯蒂涅的青年编剧与跨海而来的英国女演员嘉保的故事。
愤怒一瞬间点燃了嘉保的心灵,她掏出枪来,转轮上流转着符印的光芒。女人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子弹击发,却化为一道月白色的轨迹,在与空气相遇的瞬间开始分裂,覆盖了整个舞台。
“出来?!”嘉保警惕的退到墙角,不断把枪口指向目所能及的方向,“F先生在吗?我受我家主人之托来给你送信来了。”
剧场没有回应,观众们的掌声淹没了嘉保的声音,被女孩射击的舞台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她就眼睁睁的看着她自己登场了,舞台上的那个她是那么纯洁,惹人怜爱,眼中藏着天真与希望。
往昔的模样让嘉保无比心痛,而故事本身则让女孩的心痛变成愤怒:以主人公拉斯蒂涅的视角,故事还原了唐璜如何在梦中与单纯的嘉保发生接触,制作圣光幻觉引诱住在血色修道院的少女渡海而来,轻信了男人的谎言,沦为牺牲品。
做了坏事的男人愈加幸福,而身为被害者的少女则走向不幸福的人生。
这痛心的场面让嘉保泪流满面,她隐约听到了十三声不同的轻笑。巴掌落到少女的肩膀上,让眼前心痛的景象消失了,夜幕又回到了她的视野里,凉薄的空气让她的身体变得僵硬。
门房收回了手,嘉保腾腾腾的退了好几步,像是被蛇咬了一样浮现畏惧的表情。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泪水尚未干涸。几秒之后,她想起了自己的使命,发觉公务包已经不见了。
“不用找了,你已经完成你的使命,回去向公爵夫人复命吧。”门房看了嘉保一眼,“或许你也可以等在这里,等待自己再一次幻觉笼罩,变成一具无名的尸体。”
嘉保打了个寒颤,她快步跟随门房回到小船上,黑色的河水波纹扩散,因为看到了自己的过去而心慌意乱的她直到回到公馆的地下室却略略取回一些温暖。
“你这样的孩子不该来这边的世界,”门房说:“我见过你的前前任杜洛瓦,前任安苏娜,她们也曾被夫人派去和十三人行会打交道,被里边的M野心家施加了看见自己回忆的幻术,那是十三人里最恶趣味的家伙,总以别人的痛苦作为自己的快乐。”
“前辈们也经历过这种事?安苏娜什么都没和我说过。”
“那并不是值得和别人分享的回忆,她们表现的泫然欲泣,而你却是真的哭了出来。”男人摇了摇头,“相比于她们,你更脆弱。”
“这算是某种.....忠告?”
“只是单纯希望你活的长一些,从杜洛瓦到安苏娜再到你,夫人身边的花儿不断更替,想要记住这些新的花儿需要耗费更多时光。”
“那么我希望你能实现你的愿望,”嘉保苦笑着回答:“我不是完全自愿的踏上这条路,但也希望自己活的更长一些,至少看到坏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嘉保很快顺着地道来到了安全屋,从安全屋出来之后,她决定去拜访她的老师,法兰西女装流的剑术大师迪昂,却被街坊告知对方已经被在唐璜还是大法师的时候,就被唐璜聘请去了领地当剑术教习,如今大法师官运亨通,扶摇直上成了宫廷法师,御前大臣之一,迪昂就不可能离开唐璜了。
毕竟,没人和钱过不去。
嘉保怅然的离开了老师的故居,没想到她最尊敬的人竟然成敌人阵营的人,如果有一天,她要和唐璜了结往日的恩怨,当老师为了雇主而战的时候,她的剑能不能坚定的指向老师?
至少现在,她想不出答案。
街道空空荡荡,失魂落魄的少女与寂寞交谈,没有留心到一个娇小却丰满的银发女子从她身边走过,在两人身影交错的一瞬间,嘉保回过头来拔出枪械,一把剑已经抵在了她的咽喉处,“死”的错觉一瞬间席卷了她的身体。
“虽然不及灰蓝色头发的小鬼(威尔玛丽娜),但还算不错呢。”
金发银瞳的怪异存在朝嘉保摆了摆手,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就像鬼混一样飘飘荡荡消失在街角,这时候少女僵硬的四肢才勉强恢复了活动能力,汗液从背脊渗出,浸润了衣裳。
那个绝不可能是人类,嘉保已经对神秘的世界有所认知,正如她意识到那个欺骗她的男人,维里埃的拉斯蒂涅不是人类一样。
被反复念叨着名字的唐璜打了个喷嚏,大法师怀疑自己进了一家黑心企业,从正式上班第一天开始就加班,处理上一任的遗留问题。
和王后的近卫骑士一样,宫廷法师也不是一个太安稳的工作,十年之内已经换了四任:第一任的女法师是怀孕遁,骗了奶粉钱之后就不知道跑到哪里生孩子去了,之后再也没回来;第二任是牵扯到了保王党内部的政治斗争里,难堪的以“身体不适”的理由申请离职,那人也没有回巴黎法师协会,而是就此退休,去马德里做头发移植手术去了;
第三任,也是唐璜的上一任三十岁正值壮年,精力充沛,亲切迷人,风度翩翩,还是法师里罕见的不是秃头怪也不是处男怪的存在,大家都很看好他干上三十年,谁曾想,他被王家调查在那不勒斯存在的魔物娘之国的时候,就再也没了音讯,怕是成了又一个王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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