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也可以开动了,这梦境不正是你的食粮吗?”
“你确定?好吧。”
梦魇小姐的手贴在房子的墙壁上,梦境里美化的一切化为幻影,比哀兰特慌张的站了起来,她伸手徒劳的试图抓住这些如蝴蝶般翩飞的碎片,手指只握住了一片空虚。
当她怅然的瘫坐在地上的时候,背后唐璜的声音响了起来:“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梦境里寻求虚假的温暖。”
女孩一下子回过头来,灰色的长发在肩部的空间划了一个优弧,她戒备看着唐璜后退,但背后靠住了纤细而温暖的胸膛,她回过头来,不认识的阴沉脸少女张开拦住了她。
“你是谁?”
“我是白日王子依山尽,你也可以叫我白日依山尽,我住在黄河入海流之处,欲穷千里目,就需要更上一层楼。”
“啊?”
“简而言之,我是个闲人,而且是个有能力的闲人,你不幸的灵魂所唱的凄美之歌吸引了我,让我不请自来。小姐,悲剧是一种美,古希腊人早已告诉我们纯粹的喜剧与纯粹的悲剧都是一坨让人不忍直视的污秽之物,悲喜的转化才是悲剧与喜剧的动人之处。
而现在,你的人生就如同静默的悲剧,它太难看了,无人欣赏你的故事,也不曾有人聆听与诉求,或许雅克·布里戈是个例外,可惜这个少年需要时间成长,而你恰恰缺乏时间。”
比哀兰特听的迷迷糊糊,她受的教育有限,在白日王子的长篇大论里迷失了方向,不过雅克·布里戈这个名字重新唤醒了她的注意力,她小声说道:“布里戈是个好人,我希望他能幸福。”
“可他的幸福是和你在一起。”
“不行,我比他大了三岁,他还是个孩子,我不能让一时的冲动毁了他。”
“说实话。”
“我不认为一个穷小子和一个不能生育的病弱女孩结婚能有什么幸福,何况我对他也没有感觉,他不帅,也没什么魅力。”
在唐璜使用法术之后,他终于听到了最真实的回答,因为不爱所以都错,这就是女神与舔狗之间最真实的关系,既然选择活的卑微,就别抱怨别人高高在上,当你站着的时候,你和你中意的人其实是平等的。
“不能生育?”
“我母亲生我的时候,正赶上我的父亲战死沙场,而她在改嫁之后又被小白脸骗光了家产,以至于生我的时候无比艰难,产后很快就因为感染去世了。我自小虚弱,被祖父祖母放在身边,他们很爱我,所以请了许多医生给我诊治,而结果,就是我得知了自己没有生育能力。”
“你坦诚的让人意外。”
“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我也从未想过隐瞒,神教导我们待人要真诚。”
果不其然,有悲惨遭遇的女孩精神都不太正常,她们无依无靠,又没能力反抗加诸于身上的暴力,要么精神空洞变成行尸走肉,要么专注于某种概念,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唐璜身边,狼女仆杜洛瓦属于前者,安洁莉娜属于后者,而比哀兰特属于悲惨升级版的安洁莉娜。
“虔诚修道也无所谓,只要你能找到幸福,而不是等着幸福来找你。”唐璜摊开手说:“可现实是,姑娘,别说修道,你的同居人巴不得你死呢,你的左手和大脑都受到了损害。”
“我知道,那一天我被殴打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楚,我的祖母来了信,她告诉我既然我已经成年,那是否做好了成为财产继承人的准备。
希尔薇看到我在看信,她窜了出来看到信上的内容,大骂我是贼,吃他们的喝他们的,还偷他们的财产——我都不知道为何继承财产的我反而成了贼(委屈脸),然后他们抓着我的手,想要我把信交出来,我不肯,他们就抓着我的手使劲撞墙,一下.....又一下。”
比哀兰特瑟瑟发抖,抱住了自己身上,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他们发现我死死攥住信不撒手,竟然扯着我的头发去撞墙.....他们真是疯了,我不会原谅他们,但我不恨他们,因为是魔鬼蛊惑了他们的心智,神会制裁他们的罪恶,然后救赎我。”
不,只有人会制裁人的罪恶,而能够救赎你的,只存在于我这个白日王子的一念之间。
比哀兰特是被囚禁在阁楼的小鸟,她满腔的倾诉欲望终于在梦境里实现了——至今为止,她还把唐璜当成了梦境里的臆想,当成了神终于满足了她的愿望送来告解的天使,可怜的姑娘,她被监禁在家里一步不许出,就连去参加弥撒的机会都没有。
罗格龙的同党知道比哀兰特的悲惨,但他们基于利益反而会替同党遮掩;罗格龙的敌人知道比哀兰特的悲惨,但他们知道这事扳不倒罗格龙,所以他们也不闻不问;而剩下的人同样从闲言碎语里推导出真相,但他们也只是口头表达一下同情,其实对别人的事漠不关心。
所以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气把所有的事所有的思考都说了出来,难能可贵的是,她还保持了思考的能力,反复提到了“魔鬼蛊惑他们的心智”这个疑点。
比哀兰特的脑干损伤,意识恍惚,当血从她的鼻腔、耳道与嘴巴里涌出的时候,她那可恶的两个监护人方才罢手,然后,陌生的脚步声响起,罗格龙家的姐弟就像找到主心骨一样围了上去,记忆的最后,只余下那陌生人伸出手来放在自己脑袋上,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按照惯常的习惯坐在躺椅上,无论是被打断的左手还是受到损伤的脑袋都完好如初。
很快,她就从布里戈那里得到了事情的后续发展,她的确被打的快死了,但又奇迹般的自愈了,以至于罗格龙姐弟可以狡猾又恶心的为自己辩护,宣称比哀兰特是自己从床上不小心摔了下来,他俩对被监护的少女只有恩义没有伤害,甚至厚颜无耻的请求把比哀兰特那两万八千法郎的继承权转移给自己。
比哀兰特对超凡的世界一无所知,但她清楚那绝不是她信仰的神所展示的奇迹,那只能是魔鬼的力量,而她的表兄表姐之所以长的丑,又蠢又坏虐待她也全都是本泽马,不对,是魔鬼的锅。
在得到比哀兰特详细到有些过分的叙述后,唐璜甚至连她多高多重罩杯多大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什么时候来亲戚这些无关紧要的数据都知道了,而那些话里有用的信息进一步证实了他的判断:是暗黑舔狗兄弟会的人在暗地里拱火,然后在比哀兰特快被打死的时候出来,以稳定比哀兰特伤势作为交换,把热罗姆-德尼·罗格龙作为听话的棋子打入莱斯托拉德伯爵的乡下庄园。
类似的棋子还有两个,既然舔狗兄弟会在罗格龙身上能成功,想必另外两位也是有类似的缘由,然后这三枚棋子又被下了禁制,好让他们落在别人手里以后当场去世。
如此煞费苦心的谋划根本不可能用来对付唐璜,因为唐璜在这件事只是偶然的搅局者,因为炼金师于絮尔慌不择路的逃窜才与暗黑舔狗兄弟会扯上关系.....不,考虑到萨维尼安是暗黑舔狗兄弟会的人,临时修改计划把莱斯托拉德伯爵在巴黎的依仗一起狩猎的可能性也存在。
那么问题就变成了莱斯托拉德伯爵究竟和暗黑舔狗兄弟会的女神哈迪斯存在什么矛盾,让后者恨之入骨,置之死地而后快?
葛莉欧妮不知道什么来到唐璜身后,她拽了拽唐璜的袖子,示意比哀兰特就要醒了,在她的梦境彻底崩塌之前,她听到唐璜最后的话语:“把放在桌子上的十字架贴身带好,那是白日王子送给你的祝福。”
比哀兰特一下子坐了起来,她揉了揉脑袋,想起做梦梦见白日王子不觉好笑。但三秒之后,她惊讶的掩住自己的嘴巴,因为陌生的金色十字架正反射着晨曦里第一缕光泽。
当唐璜从梦境里醒来之后,伸手接过旁边递过来的外套,他偏头看了他一眼,发觉李琳捧着脸颊在看他。
“你什么时候来的?”唐璜问。
“一开始,在你入睡之后我就守在这里了。”
“然后看了我一整夜?”
“因为你很好看啊,时间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
有点病娇啊.....算了,我身边心里没点毛病的才是珍稀动物。唐璜怀着豁达的心情想。
因为希尔薇阻止唐璜扮演的律师正式拜访比哀兰特的借口是传染病,所以至少四五天之内,唐璜没有正式拜访比哀兰特的理由,他也想再观察一下比哀兰特,观察着维持比哀兰特生命的那股力量,观察希尔薇还能有什么更蠢的操作,因而暂时松开了这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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