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抵达加莱港的前一天晚上,安苏娜与嘉保在野外露宿,两人亲密的并排躺在草地上,下面铺着毯子,星空璀璨而神秘,长久凝视便越发让人心灵宁静,蝉鸣与晚风带来的花香带来一丝浪漫的感觉。
“我之前说过我有一个朋友在英国对吧。”安苏娜首先开了口。
“是的,我记得她叫奥诺丽纳,好像过的不太好,你还鼓励她逃婚来着。”
“是啊,她的确逃婚成功了,不过和拉斯蒂涅待在一起。”印度女骑士叹了口气说:“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尽管我提醒过她,她还是成为大法师手里的提线人偶,对那个人言听计从,只因拉斯蒂涅许诺给她幸福的未来,似乎你也是被这个谎言欺骗的。”
“嗯,他当时说自己的梦想是回巴黎经营一个剧团,他希望我能成为他剧团的女主角,人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大放异彩,这一定是个幸福的未来,而这个被他吹起来的泡泡深深吸引了我,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要伸出抓住它。”
“结果,在抓到的瞬间泡泡破碎了,我真是不懂,你们为何执着于幸福?”
“因为没有得到啊。”
嘉保充满怨念的声音让安苏娜轻笑起来,她说:“你们小姑娘总是怀着浪漫的幻想,要找个又高又帅有钱还对你温柔体贴的男人嫁了,可是男人也不是神,你要求他有钱有能力,那么他花在你身上的时间就会变少而花在事业上的时间更多,而如果他温柔体贴,相对的会让他赚的钱变少。
我想,无论是男人挑女人也好,女人挑男人也好,最重要的是门当户对,志趣相投,或者结婚之后各玩各的凑活过得了,先审视自己的条件,再以自己的条件平等的要求对方的条件,这样才是理性的选择。你看,我和丈夫就很幸福。”
我倒觉得你丈夫很不幸。嘉保想,天天被一个一米八高颜值不忍直视的女骑士索求无度,是个人都会觉得人生昏暗吧。
“他啊是个赌鬼,如果我不用金钱的锁链拴住他,榨取他的精力让他无法做其他事情,他早就和赌狗一样暴毙街头了。”
谈及自己的丈夫,安苏娜的声音也充满了温情的色彩,她回忆着说道:“我们也不是刚在法国安定下来就结婚,那时候我们俩都在老爷手下做事,有段时间比较忙,我没去管他,结果他哭丧着脸拿着欠条回来。
我惊怒于他的不争气,毕竟在法国的印度人就我们俩,如果我不帮他还有谁能帮他。所以我带着他杀回赌场,用赌博和暴力威胁的方式把钱都赚了回来,还上了欠条。
然后他不好意思的问我有什么报答我,我说好啊,你就娶我吧,我可不想当老处女,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的表情,这个可怜的傻瓜不知道我在开玩笑。
我一开始想着逗逗他算了,但他的迟疑让我开始期待接下来的发展。然后,他扭扭捏捏的表示他不要我的嫁妆,他很感激我拯救了他的人生,所以他想要融入我的人生。
我当然知道他并不爱我,只是因为感激和他欠着我一大笔钱的关系,但我觉得自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以我的条件,也很难能找到对我百依百顺长的还不错的男人了,于是我们就结了婚。现在来看,这是个正确的选择。
新婚之夜的时候,他仍然扭扭捏捏的,我躺在那里半天没感觉,起来看他的怂样拍了他一巴掌,摸着黑就完事了....怎么,这时候闹个大红脸了,你以后找个男人也会经历这些过程。
一开始我们都很僵硬,但慢慢的,也就从这事里找到乐趣。我当时被一种不安的情绪充斥着,觉得周围的法国人没一个信得过,只能在丈夫身上找到片刻的温暖,他也理解了我的愁苦,尽力抚慰我,而结果,就是我们每天都腻在一起,每一天都是蜜月期。
要说遗憾的是,大约也有那么一件,并且以后将一直遗憾下去。”
“什么事?”嘉保问道。
“我肚子一直没动静,不知是他的原因还是我的原因,你可能不知道,对夫妻而言,对家庭而言,孩子都是最渴望的礼物。”安苏娜抚摸着自己的肚皮轻声说:“我们着实难过了一会儿,然后就看开了,毕竟我和他的婚姻还很漫长,再有两个月,就是我和他结婚十二周年的日子,我们约好要一起订做一个戒指戴在手上,等到再过一个十二年再订做一个戒指。”
印度女骑士朝星空伸出了手,脸上布满了幼稚的表情说:“好想把整只手都戴满戒指啊。”
嘉保为同僚描述的温馨光景而心动,但想起唐璜的信,所有的温馨都化为苦涩。她发自内心的期望她们能平安无事的回到奥尔良,再看到那对夫妻团聚的笑颜。
“安苏娜,我们都要活着回去啊。”她半是感叹的说道。
安苏娜并不没有察觉到嘉保的异常,她拍了拍对方的脑袋,用长辈哄孩子的那种温柔语气说道:“当然一起回去咯,我的丈夫还在等我呢。”
第二天一大清早,她们因滴在脸颊上的露水同时醒来,在把携带的最后一份口粮吃掉之后,她们向着加莱港附近的森林进发,那里曾经被唐璜招来某些荒邪之物对付追兵,虽然灵灾已经被法国的秘密警察退治,但里面残留的异象还是让当地人不敢靠近。
根据线索的指向,极有可能是偷盗了《银月之书》的那伙英国人窝藏在里面,这倒是一个非常合适的藏匿地点。安苏娜与嘉保握紧了武器沿着小径进入。
森林已经被神秘的力量扭曲,变得一片漆黑,枝桠扭曲交错,仿佛被什么东西重塑了形状,杂乱的线条让人不适。嘉保屏住了呼吸,安苏娜为她押后,两人都握紧了武器,一有风吹草动就能做出应对。
“小声点,”安苏娜低声说:“他们极有可能再附近了。”
嘉保压住了脚步,靴子踩在厚厚的落叶上无声的把枯黄的叶片碾碎,只发出一丁点声音。她的心情越来越紧张,唐璜的话语再一次萦绕在她耳边,让她分出精力去境界后方的情况。
森林的中央是一片空地,这里还残留着很明显的战斗痕迹。两个女人都松了一口气,没有收获总比遇到危险的敌人要强。
“看来他们已经转移了,凭我们的力量搜索范围有限,不如回奥尔良.....”
她的话没说完,就看见安苏娜向前拽着她的肩膀向后拉,她在向后,而安苏娜向前,在两人身体交错的一瞬间,嘉保瞪大眼睛,在她的前方,在安苏娜的背后,一团漆黑的怪物出现了。
安苏娜被那怪物延展的触手拖了过去,怪物似乎是气态的没有固定形状,在捕捉到安苏娜后黑色的雾气侵入她的肌肤。嘉保慌乱的举起手枪,却因为怪物与安苏娜纠缠在一起而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噬心魔,它会钻入人的身体里取代宿主的人格操控宿主,让它.....让它进入文明世界是一场灾难。”
安苏娜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滴落,女人的已经因为充血而变得微红,她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话,让理性与巨大的痛楚做斗争。
“快、快开枪,这时候它最虚弱啊.....你在犹豫什么,快啊,快啊!”
黑色的雾气已经消失了一半,狰狞的花纹在安苏娜身体上蔓延,她已经痛苦的说不出话来了,只剩下令人胆战心惊的哀嚎在空荡的森林里回响。
她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嘉保,希望自己的同伴能给她一个痛快。嘉保抽噎着,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她看见安苏娜在点头,于是自己也拼命点头表明理解了她的意图。嘉保举起手枪,枪口对准了与怪物纠缠在一起的安苏娜,用另一只手握住颤抖的手腕,扣动扳机一连打光了所有的子弹。
安苏娜的胸膛上接连有血花绽放,在最后,她朝同伴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在黑影消散的同时倒在了地上。
嘉保没有回头,她左手拿着手枪,右手握着锯肉刀浑浑噩噩的走出了森林,当阳光驱散雾气,人们开始为新的一天忙碌时,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边,锯肉刀已经变了形,上面血液滴落,点在小草的叶子上,覆盖了露水被太阳快要蒸干的痕迹。
她回过头来,再看向森林里的时候难过的想哭。没有吞噬心灵的怪物,没有自我牺牲的女骑士,没有无声的诀别和扣动扳机的裁决时刻,她和安苏娜进入森林中心的一瞬间,双方的武器便对准了对方。
只因安苏娜是英国情报机关“鸽子”的一员,只因安苏娜在盗取《白银之书》后想要在远离公爵夫人的地方栽赃并处理掉她,而她对安苏娜刀剑相向的理由,只是因为她想要活下去,活下去向抛弃她的拉斯蒂涅复仇。
悲哀的是,来自仇人的礼物挽救了她的性命,而经由安苏娜的手预支给她的薪水,最后都都被她从迪昂那里换成了杀死安苏娜的技术。
她忽然明白了拉斯蒂涅会忠告她安苏娜是英国间谍的原因,那个男人或许怀着一点点好心,但一定藏着更大的恶意,看着同僚相互厮杀,看着她的善良与天真被血淋淋的现实驱离,他在期望女人能够更加憎恨他,以获得更多游戏里可以作为对手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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