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明白了,是刘璐产生了类似的思考,守望着阅读的他。当他实在被女孩小狗一样热切又幽怨的目光困扰的时候,会挪开一点,拍拍留出的空间,扎着双马尾辫的女孩就会兴冲冲的爬上来,她小小的身体里总是有用不完的热情,这时候,刘璐反而不怯懦了。
或者说,那时候全世界唯一能让女孩勇敢起来的对象只有他。
他曾和刘璐漫步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觊觎着女孩的妖魔鬼怪见到他无不退让。在潜在的危险面前宣誓主权的行为,在女孩面前只是一场单纯的散步。那时候他们都还太年轻,不知道热情也是有时限的,这个世界毫不留情,再绚烂的火花也会熄灭。
寒冷的冬天植物掉光了叶子,只余光秃秃的枝干。唐璜的脚落在枯黄的落叶上,碾碎之后发出细碎的声音。不幸中的万幸是,发生在一月初的交战集中在新城区,老城区这条一到春天就会变得漂亮和极具观赏价值的街道以及拥有超过一千四百年历史的古树没有受到波及,古槐树上新多了许多缠绕的红布,既是保护这位依然坚挺的老人家,亦是祈求平安。
上一次,风见幽香把他推入了隙间,她自己也进来陪伴着他游历了环绕神木而建的白鹭城。虽然知道过去的经历不会重复,不过他还是再一次按住了古槐树的树干,干枯树皮粗糙的触感在掌心扩散,他的意识一下子被拉入黑暗之中。
一双纤细的手臂从背后环住了他,熟悉的香气在鼻腔里扩散。
“葛莉欧妮?”
“是我。”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了指引你,你需要去找到那个女孩对吗?”梦搜歌的声音软濡甜美,“再强大的存在也会做梦,只要有梦,就逃不过我的搜索,我想我帮到你。”
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的梦魇以梦的形式出现在他眼前,据葛莉欧妮说,梦魇的世界与人类的世界即将彻底关闭,以后两界的来往频率将变得稀薄。即便她与门卫交好,一年也只有一日被准许停留在人类的世界,每一年只有一天能停留在物质的世界。
“听起来就像牛郎织女的故事一样。”唐璜开玩笑似的说。
“比牛郎织女还要遥远,我是梦魇,而你是正在堕落为凡人的外神。”
“你知道我的身份?”
“你的梦境正变得柔和,哪怕是不擅长战斗的我也能拜访,获取一些信息。”
葛莉欧妮没让唐璜回头,他们就像希腊神话里的俄尔普斯与欧律狄刻,一前一后,唐璜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却无法窥见她的面容。
“门卫为了我两个选择,留在现实的世界不再回去,或者依然做一个梦界的居民。”
在把唐璜运送到目的地后,梦魇小姐的呢喃留在了唐璜耳边。
“我这边有许多怪人,也不多你一个,如果来这里定居的时候,我的梦随时为你敞开大门。”
“我会考虑的。”
葛莉欧妮留下这句话后消失了,唐璜短暂的思考,他和梦魇小姐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保护者与被保护者?朋友?知己?恋人?
我想,更多的还是刘璐的影子。唐璜想。
在葛莉欧妮的身上,唐璜看到了刘璐的影子。每当看到与刘璐有相似之处的少女,他都会忍不住倾注感情。同样,刘璐为他挑选的十位侍从,每一位都拥有他一部分属性,当拼合起来的时候,犹格·索托斯之名也无比牢固的融入心灵中。
梦魇小姐把他送到了河堤上,河面反射着阳光,才刚刚下午四点多,夕阳就向着地平线坠落,茜色的光辉照亮了半边天空。
沿着河堤的方向,唐璜来到跨河大桥,熟悉的双子塔桥梁矗立在河面上。在过去,他和刘璐以及苏倩文不止一次的来过这里,刘璐羡慕苏倩文的身高,每次总要在上面刻一条线,希望自己快快长大。
唐璜的手指拂过,原本干净的建筑表面浮现出一条条浅浅的线,记录着刘璐的成长,也记录着他与她相处的岁月。
女孩静静读书,冷眼旁观男孩踮起脚来朝着铁铸的外部悬梯伸手;男孩静静读书,冷眼旁观女孩踮起脚来朝着铁铸的外部悬梯伸手......相同的场景,交换位置的二人,虚幻与真实在眼前重演。
“约定好了哦,我一定会快快长大,将来会向你你证明,我能够攀爬到双子塔的塔顶。”
男孩与女孩稚嫩的声音在唐璜脑海中响起,虚幻与真实正在融合。他的双脚离地,缓慢的向上飞去,抓住了悬梯的最后一阶,那是过去的唐璜或者刘璐无论如何也触及不到的高度,如今触手可及,只需一个念头。
仿佛是要实现男孩女孩荒诞而危险的念头。唐璜没有飞上去,而是径直抓住悬梯向上攀爬,每一步都无比坚实,每一步都拼尽全力。这是一条通向天空的路,虽然无比遥远,虽然满是艰难险阻,但他终于迈出了第一步,紧接着是第二步。
耳边唯有风声与自己的呼吸,越是向上,他的身体就变得越发轻盈,过去的幻影被他甩在身后,所有不在的故人都用温暖的目光见证着这一切,守望着这一切,天空正在变得暗淡,仿佛也在催促他快点前进。
经过漫长的攀爬,他终于抵达了双子塔的顶端,金属粗糙的寒意还残留在掌心里。他向着远方眺望,熟悉的城市变得如此渺小,灰色的大地一半埋入黄昏的阴影里,川流不息的喧嚣声在这里变得稀薄。
“在经历诸多人与事之后,我终于回到了这里,我遵守了约定,让自己爬上这座双子塔,也见证你的到来,刘璐。”
在凛冽的寒风里,他回转过身体,头发、围巾与衣角被吹的飘扬。茜色的光辉里映出一个娇小而朦胧的影。
“唐璜。”
这是刘璐的回答,她和以前一样,声音细弱蚊呐,然而这渺小的回答却击碎了狂风,清晰的传达到唐璜的耳朵里。
天空的一半是夕阳的余晖,一半是浅蓝的夜影,月亮与太阳同时出现在地平线的两端,成为站在双子塔两端的他与刘璐的背景。他们彼此凝视,闪烁的星辰为故人相逢流下喜悦的眼泪。
“欢迎再度回到我们的棋盘上,我亲爱的门之钥。”
观战的森之黑山羊捧住自己的脸颊,如此才能抑制自己的笑容不至于崩坏。在她眼中,想要成为人类的男孩与想要成为神明的女孩身上编织着银色的气幕,无声的分割了时空,把整座城市拉入游戏中。
加更章奉上。
一周目·风俗研究·私人生活场景
从刘璐脚下延展出的线编织出无形的气幕向外扩散,唐璜则用同样的力量包裹住自己,,掏出怀表,发现秒针剧烈的摆动着,仿佛为两股截然不同的时间困惑。
唐璜眼角的余光看向脚下,凛风消散了,河水停止了流淌,城市永远的停在了华灯升起的那一刻,星海刚刚展露它的一角,日与月在两端的地平线上。
整座城市的时空都被切割,那层气幕正是时空密度与流速的不平衡带来的差异在物理上的具现,而在肉眼难以观察的层面上,这层气幕也阻隔着想要介入他与刘璐的不速之客。如果没有充足的准备,光是内外不同的时空就足以把侵入者搅碎。
唐璜看着刘璐,发觉女孩也望着他。作为一个年长者,他本该说些什么的,可是和菲蕾丝一样,他作为非人的时间太长,而作为类人的时间太短,一时间只能无言的看着刘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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