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璐看着唐璜，她对男孩身后的那个组织不怎么上心，用人类的语言来说这是傲慢与偏见。终归，真理研究会也只能制造出唐璜这种程度的存在而已。记录怪异的能力虽然有趣，但并不意味着男孩本身就很强大。若不是她考虑到男孩的珍贵和有趣给予保护，恐怕唐璜早就夭折在小学一年级的秋天。
最初的时候，她是因为看到了唐璜远比其他异常的存在复杂的结构，才临时决定做男孩的邻居。在轻浮对男孩使用预知能力窥探他的未来后，她进一步看到了男孩的精密，以及和上个纪的文明相关联的一些技术。刘璐对造物主们进行的“伟大种族计划”很有兴趣，而唐璜几乎可以认为是第八个时代“伟大种族计划”的后续，这才让她决定更长久的停下来。
她原本决定做个观察者，观察男孩从幼稚到成熟再到衰老走过的一生。未来是扩散且平行的线，她无法确认哪条线是男孩的人生。每一次选择，旧的织线消失，新的线延展，无法确定才是观测的乐趣所在。
保护是为了更好的观测，但她似乎本末倒置了，把保护的重要性放在了观测之前。在下意识里，唐璜就像她搜集的书籍，别人要是爱惜的话，她也不介意展示给别人，但书籍一定是她的东西，她可以给，但别人不能抢。
换而言之，她已经给唐璜打上了私有的标签。
刘璐的手摩挲着自己的小腹，以前她不怎么能在人的外形上区分差异，只有高矮胖瘦长发短发六种划分，所以她不觉得唐璜看到藤乃或者自己的身体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自己也会坦然的去看唐璜的身体。
新的身体结合了她的人类的全新认知，在制造之前，她还做了一件特别无聊的事情，那就是观察藤乃，仔仔细细把她摆弄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然后仿照藤乃的身体结构等比例缩小，变成了今天的她。
因为缺乏痛觉的关系，藤乃其实不大可能有羞耻这种感觉，但社会学教授的伦理知识告诉她这时候应该表现出羞耻的情绪。不过，刘璐可不会照顾藤乃的情绪，她连唐璜都不迁就，对藤乃的感情就更单薄了。
“如果你是为新身体找参照物，我不是个好选择。”少女忍着羞意说道：“我已经封闭了痛觉，许多感受都丧失了，如果以我为参考物，刘璐小姐只会变成和我一样的缺陷品，而刘璐小姐是想要变成人类，对吧。”
“我知道，我只是想亲眼看看人类到底长什么样，无论是外表还是细节。”
“就算不做到这种地步也无所谓吧，你又不可能和人类做这种事情。”
“那可未必。”
刘璐站了起来，顺带着把藤乃拉起来眯起眼睛说：“过去的时候，我曾让女人怀孕，只可惜生出的孩子令人失望。如果这次调转立场，由我来怀孕，结果会不会好一些。
我知道，繁衍在你们人类的观念里是很神圣的东西，但在我眼里，它只是好奇心与探究欲所延伸出的一步。你看，手边刚好有一个优秀的材料，反正他也会被拿去配种，不如和我结合留下一个优秀的后代。”
女孩说这话的时候满不在乎，语气冷淡的就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但随后，她罕见的被藤乃顶撞了，少女几乎可以用称得上严厉的态度告诉自己的饲主，结合并不是一种轻浮的、可以随随便便去做的事情。
“如果你决定长久的留在他身边，构筑比现在亲密的多的关系，并且愿意为自己的孩子与孩子的父亲负责的话，那么随你的喜好去做这件事也无妨。”
藤乃的话让刘璐暂且打消了向唐璜表露真实意图，要求其配合的念头。男孩有生殖能力还要等到三年后，她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藤乃的话，这个决定对自己以及周围的影响......不，其实更简单一点，她害怕唐璜会像藤乃一样做出抗拒的反应，她讨厌被拒绝，又不想强迫男孩，让他对自己建立恐惧的情绪，因而忍耐，因而思考。
刘璐对唐璜隐瞒着许多秘密，她不会告诉男孩，自己曾把苏倩文抓来，用暴力拘束的方式从她身上采集了制作新身体的数据；她不会告诉男孩，她在男孩进入睡梦的时候，无声无息的来到他的卧室，摆弄他的身体，做了多余的事情；她不会告诉男孩，通过读取他的信息，她瞬移到了真理研究会的某一个基地里，用手指插入主管的后脑，通过阅读他的记忆找到了伟大种族计划的核心“灵魂工程”。
所有的血腥与扭曲都在男孩一无所知的黑暗里发生，等新的一天来临，他兴冲冲的跑来打招呼的时候，只会看到坐在躺椅上读书的女孩抬起头来，阳光在她的长发上编织闪光的图案。
毕竟，这才是男孩想要的平凡。
时间回到了树荫下，思绪万千却是个守秘主义者的女孩，单纯的、不懂人心的男孩，横亘在无法相互理解的他们之间的唯有静默。唐璜听到了苏倩文的招呼声，他犹豫了一下，看向刘璐，得到了后者轻飘飘的一句“去吧”。
男孩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模样就像刚刚被主人带到外面的小狗。刘璐本想叫住他的，但她又没有理由妨碍他和苏倩文。从理性的角度，唐璜和苏倩文才是一对。
但是，即便明白，这种微妙的不甘心感又是什么怎么一回事？
她想起了藤乃的话，如果能够变成唐璜一样的存在，那么是不是就能开始比之前更更亲密的关系？
“你究竟想要我变成什么呢？”女孩自言自语道：“母亲，恋人，知己，女儿，老师，学生，妹妹，姐姐，青梅......总不可能是全都要吧。”
即便是最高明的预言家，也无法知晓眼前纯洁的草食系男孩，有朝一日会做出“我全都要”的选择，而她知晓的时候，世界早已变换了模样。
第五十六章虚轴XIX
在就读本地大学之后，藤乃的负担反而轻了一些，她的专业是数学系，一个不太符合她气场与兴趣的专业，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做出令人惊讶的选择——第一次是在文理分班的时候，她舍弃了自己的优势项目，选择了理科班。
当时包括老师在内都觉得她应该选择文科班，将来报考大学专业以语文或者历史为主。藤乃出身名门，在人文素养方便是有保证的，但她舍弃了自己的优势学科，选择了不太擅长的领域，甚至光是充满男孩子的班级对她的心理就是一种考验。
她没有其他家人，唐璜一无所知，刘璐反应冷漠，自己的事一贯是少女做决定。老师再三劝说尽到自己的本分之后，也叹息着放弃了。藤乃是个太过固执、并且容易转牛角尖的女孩，尽管被周围的好心人呵护着，她却从未理解这些好意，在友爱的环绕里，她依然感觉孤独。
即便到了高三，藤乃仍然会去接送唐璜。对于少女而言，与信任的人漫步在昏黄的天空下是种享受......即便这种享受往往伴随着与未知的怪异遭遇的风险。
进了大学之后，少女有了更充分的时间，她对衣着打扮的技巧上了一个台阶，书中那些与高中阶段完全不同的知识让她学的很吃力，每每要挑灯夜战对付困难的数学题。
“为什么要选择自己不擅长的领域？”
当某一天晚上，刘璐如此问道的时候，藤乃微笑着回答：“只是希望在不擅长的领域进行尝试，你知道，我很喜欢那种理性的人。”
“我倒觉得，你该克服的是害怕男人的毛病。”
“男人那种东西，”藤乃的气势一下子委顿，“太可怕了，我应付那种直爽和粗鲁，就算知道他们因为我的外表和老实的性格表露出带有保护欲的好意，但是不行，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只有站的远远的，看着他们的行动，我才觉得他们有点可爱。”
“看你的表述，大学的男孩比高中的男孩热情多了嘛。”
“因为高中不让谈恋爱，而大学慢的话会被别人抢先，我能理解他们的想法，这个年纪就该做这个年纪的事情。”
藤乃替同学分辨了两句，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当然了，这和我无关。”
“开学两个月，有几个男生对你表露过好意了？”
“三个，但我都客气礼貌的拒绝了。”
“奇怪的是，你面对唐璜完全不会恐惧。”
“因为我没把她当做男孩看待啊，”藤乃理所应当的回答道：“对本人这样有点失礼，但我感觉他又安全又温顺，就像小时候家里养过的宠物，这样想的话，我和他在一起还挺开心的。再说了，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说到这里的时候，藤乃也停下了，她几乎产生了和刘璐一样的迷茫。面对成长的男孩，她该如何给予对方定位，又要和唐璜发展成什么关系。
“他个子会长的比我还高，胡须也会变得茂密，说话的声音变得低沉粗鲁，变成我害怕的男性。”少女低语道：“但是没办法啊，这就是一个人的成长。将来他和苏倩文谈恋爱，或许还会结婚，不知到时候他会不会来找我们当伴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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