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泼皮拦路罢了,倒不是大事。”
宋北云反复的解释,但郡主却显然有些怀疑了,她打眼这么一瞧:“柔姐姐说你是这都快当三更才来,哪家的泼皮三更还在外头溜达?”
所以怎么说来着?这女人一旦聪明起来,那是真的不好骗了,跟左柔说时也是这套说辞,但她就是深信不疑了,可跟郡主这么一说,郡主显然就不依了。
“那我怎的知道,我还能上去问问那伙子人是哪家的泼皮不成?”宋北云笑了起来:“行啦,明日我也就回了,这点小事倒是不放心上。”
“明日就回?”郡主皱眉道:“那若是我母妃身子再犯病可如何是好?”
宋北云咂摸一阵:“这样,往后我七天过来一趟吧。”
“哦?”郡主眉头一挑:“你会这么好心?怕不是……”
“到时派车接我就是了。”宋北云打断郡主的话:“其他倒无事,每七日我过来给王妃送一次药。”
“那个会爆的油?”
“你明白药理?”宋北云斜着脑袋望了郡主一眼:“还是明白医理?”
“都不知。”
“不知你问个什么劲。”宋北云撇撇嘴:“安生点安排车就行了。”
郡主哼哼唧唧的表示不满,但没办法……这宋北云绝对是她见过最奇怪的人了,既不因为郡主的身份高看自己一眼也不因为色相而多看自己一分,下流话说下作事干,但却总是保持着几分距离,这让郡主又气又恨的,但却是没什么办法。
“行了。”眼看这郡主又要找点事,宋北云连连摆手:“今日清闲,不如找些事来干干。”
“找些什么干?”
一提到找事,郡主的兴致立刻就高涨了起来,就连左柔都饶有兴致的往前凑了凑,这一看啊就是典型的在家闷得发慌的那种类型,难怪这个时代从窗口落下一根棍儿都能来一段缠绵悱恻的故事。
“别急。”宋北云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汗水污泥:“我先去洗个澡,等洗出来大概也就想出来了。”
“哈?”郡主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现想啊?”
“不然呢?”
在宋北云洗澡时,本来郡主是有计划去偷看的,但最终却因为被王妃叫过去问话,偷窥计划不得已才被搁置。
而等宋北云出来时,差不多她也刚好出来,三个人凑在一起这么一商量,宋北云想出了个馊主意。
“你们看过贱人么?”
左柔和郡主纷纷表示想看看宋北云嘴里的贱人是什么样,本来她们还以为这家伙会带他们去青楼之类的地方,但没想到他却在让她们换上男装出门之后,四处打听了哪有茶楼。
一行三人来到一家名为听雨轩的茶楼中,坐下之后点了茶,不过宋北云要求自己来泡,上个小炉子和铁壶子还有茶叶即可。
在等水开时,外头也逐渐热闹了起来,宋北云分好了杯子,摆好了茶叶,坐在那盯着小炉子就开始发呆。
“不是说来看贱人?这……就见你在这烧水了?”郡主诧异的问道:“莫不是诓我哟。”
宋北云哈哈一笑,回过神来:“你可知道这怎的才算个贱人。”
“就……下贱呗。”左柔一脸茫然的说:“身子骨轻贱,任人糟蹋还不以为意的那种。”
郡主横了她一眼,但却是没有发言。
“郡主方才可都是说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这不是贱。”宋北云摇头道:“郡主认为呢?”
“想来便是那种口蜜腹剑、冠冕堂皇却暗藏杀机的?”
宋北云轻轻摇头:“人活于世不易,千万条路上各有其人,那也不叫贱。”
“那你说贱人是怎样的?”
“哈哈,别急。”宋北云抬手召来茶楼小厮:“小哥,来一下。”
“客官,有何吩咐?”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厮很快站到了宋北云面前,满脸笑容的看着他。
“我给你些钱,你去买些烧鸡烧鹅羊肉胡饼之类的吃食来,余下的就当做个零嘴钱。”说着宋北云摸出三吊钱给小厮:“对了,你这茶楼有那春茶品鉴么?”
“那自是有的,每年这时都有的,客人来了之后都能赠饮一壶予以品鉴,若是觉着好自是会买些回去的。”小厮认真的回答:“客官,您这需要这赠饮否?”
“不了。”宋北云摸了摸口袋,继续问道:“你这一日能赚个多少钱?”
“哟,客官。这可是说不准,若是来了大生意,一日百多贯也不是没有过,若是平时也能有个三五贯的。不过这堂上是不赚钱的,多为给一些您几位这般的雅致人谈天说地用的,若是觉着好,家父说不给钱也行,留下篇墨宝也能抵茶钱。”
听了小厮的话,郡主连连点头:“这可是聪明商家呢。”
“这样。”宋北云取出一角银子:“这银子你去兑了,大抵就是你这一日的营生,今日喝茶的人全部免了茶钱,可否?”
“那自然是极好的!”小厮快速的收下银子,高兴的说道:“客官稍等,我这就去给你把吃食给取来。”
虽然左柔和郡主都不知道宋北云这是要干什么,但现在看来倒也是有趣的紧,所以她们也不问,就这么静静的等着。
等到小厮端来了宋北云要的东西之后,他便到门口吆喝了起来。这不要钱的东西,自然是能引人来试试,而且这喝茶的人啊,多为读书人,不管是真的爱喝还是附庸风雅,反正三三两两的都来了,不多一会儿不大的茶肆就坐了个满满登登。
小厮一边给各个桌子上茶上糕点,一边对着宋北云那一桌指指点点,而他在指点之后,通常那桌的书生不管年纪几何都会起身朝宋北云拱手鸣谢。
而宋北云也不惺惺作态,只要有人行礼,他必然回礼,直到轮了一圈之后,他起身说道:“诸位前辈、同窗,你我本无缘,但同为书海一扁舟,小弟在此感谢诸位赏脸大驾光临。小弟平日酷爱这茶滋味,但这喝茶若是没个伴,就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今日小弟不才,斗胆邀请诸位一起来品味品味这新上春茶。”
这话说的漂亮,别说那些个读书人了,就连郡主都连连点头。等宋北云坐下之后,郡主撑着脑袋看着他:“你这人也是奇怪,总是有法子让人气个半死,可有时说话却甚是得人喜欢呢。”
“我厉害嘛。”
“不知羞。”左柔特别温柔的白了他一眼:“方才还夸你谦逊呢。”
这个规模不大的品茶大会很快开始了,宋北云也提醒了一下她们两人说很快就会有贱人出现了,让她们小心听听这帮人的说话。
果不其然,这还没过多久呢,就见隔壁桌不远处有个身穿布衣的中年人放下茶杯,满脸认真的看了看自己随行的同伴。
“这茶不错,能与那杭州韵的茶有得一比。”说着他再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细细的品味了起来:“不过……这茶滋味虽然不错,但总是欠些什么,其味浮于表面不入骨髓,初喝倒是可口,细细品来却有些腻了。”
这人的声音很大,仿佛故意让人听见似的,那茶楼小厮自然也是听见了,他眉头皱了起来,但却还是没有言语什么。
不一会儿,那人继续说道:“嗯,若是这茶里能多加些盐,滋味定然能更好。之前喝过一种滋味绝佳的茶,那里头香料足足有十三种,一口下去回味绵长、口中厚重。至于这茶嘛……怎的说呢,到底是不如杭州韵的茶啊,若是他不要钱,我许是会喝,可若是让我买,那我定然是不买的。”
这时小厮终于忍不住了,几欲发作,但茶肆的老板却按住了儿子的头,无奈的笑了笑。
可这时,旁边的倒是有人笑了起来,接下了那人的话:“嘿,这位哥哥,你这话说的有意思,你喝便喝,不喝便走,在人家铺子里说这种话倒是有几分刻薄了。况且你说的那杭州韵我也是喝过,味重而浓郁,虽也是好茶,可若换了我,我可是更喜欢这听雨轩的茶。”
听了这话,人们纷纷附和,而那老哥却仍然一脸清高的仰起头,面上傲然:“哈哈哈。”
宋北云轻轻一拍桌子:“看见没,这就是贱人。”
左柔还有些迷糊,但郡主却差点拍案叫好,虽是克制住了情绪,却仍然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妙啊妙啊,这贱人真贱人啊!”
宋北云笑而不语,只是将滚烫的水倒入左柔和郡主的杯子里:“这墨分五色、茶分五蕴,天下之茶要都一个味了,那自然也就没几个喝茶的人了。他那高谈阔论故作清高,只不过是不懂那求同存异的道理罢了。娼妓之贱,贱于腠理、小人之贱,贱于肌肤。偏偏这种人,那才是贱入了骨髓、贱入了五脏六腑。看似公正严谨,实则刻薄刁钻,不合其味皆为鸡肋、不适其口皆为糟糠,说话时环顾四周,为的就是与人难堪罢了。”
郡主连连点头:“关键那个哈哈哈才是真的贱到让人发笑,跳梁小丑一般的狗东西。好好好今日我算是被你这家伙上了一课了,到底是个才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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