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太傅府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昨晚,顾今笙是受了些风寒,好在吃了些药,一夜过去,出了些汗,热也就退了。
只是,当真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人虽是好了,她也觉得没什么力气,精神头也不是很好。
又过了二天,也是丁月的头七过后,紫衣也就回来了。
那时,顾今笙人坐在屋里歇息,手捧着自己那已经做好的一双小鞋子看了又看,自己都觉得小鞋子当真是可爱极了,穿在她的孩子脚上,一定会很好看。
薄叶侍候在一旁,看着她,知道她心里在想孩子的事情,她想安慰些话,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怕说错了话,会惹得她更难受了。
袭人这时就带着紫衣一块回来了,恍惚间看到紫衣,觉得她就像一片纸人似的,风一吹就会倒。
怎么才这几天,她就瘦成这样子了。
“奴婢给夫人请安。”紫衣走进来,行礼。
今笙看着她,站了起来。
紫衣死了丈夫,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
“回来就好。”顾今笙望着她。
紫衣瞥见她手中的鞋子,恍惚之间就想到了什么,薄叶有悄悄带话给她,她也知道顾今笙小产的事情。
“都是奴婢的错,让夫人担忧了,才会出了这样的岔子。”
“傻瓜,我没事的,你也赶了大半天的路了,今天不用侍候,回去歇着吧。”
“是。”
比起生死,她的小产,也许真的不算什么大事吧!
这事之后,一切如常。
和往常一样,三爷一早会去上朝。
他才刚动一下,起了身,她便猛然醒了过来。
看他起了身,自个去穿衣裳,顾今笙也就跟着坐了起来,唤他:“三爷。”
“笙儿,我把你吵醒了?”他已经尽量不出声音了。
“不是的,是我自己醒了。”顾今笙起身。
“快躺下,现在天冷了,你多睡一会,你现在病又刚好,等起来后记得多加件衣裳。”
顾今笙听他讲着,应了一声,默默的道:“感觉像我娘在和我说话似的。”
“……”三爷瞧她一眼,她还能说笑,看起来应该没事了。
说话之间,他自己系好腰带,又问她:“笙儿,今天有没有你想吃的?”
今笙想了想,这些天她都食不下饭,吃得并不多,今天感觉精神好了一些:“三爷,你下朝回来,给我带份桂花糕吧。”
“好。”
送走了三爷,顾今笙又躺了一会,睡的并不算踏实。
天微亮,院里的婢女已起来做工,打扫院宇了。
顾今笙躺不住了,也就跟着起了床,梳洗一番,吃了一腕粥,也就出去了。
“夫人,今天天气有点凉,您就不要去了吧。”薄叶跟着她轻声劝阻,她自己的身子弱,还要去祈福……
“没有关系,我有加衣裳,不冷的。”
袭人忙跟过来劝:“夫人,三爷回来后要是知道您又去祈福了,一定会很担心您的。”
顾今笙脚步微停,在比她还高的美人蕉前停住。
紫衣也趁机劝她:“夫人,咱们回去吧,您的病才刚好一点,不能再吹风了。”
顾今笙默了一会,还是拨腿走了。
婢女们不敢怠慢,既然劝不住,还是赶紧跟着一块去了。
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来到神坛,她跪下来去祈福,过了一会,心里也就渐渐平静下来了。
未来,还有许多未知的事情,不管是好的坏的,她都无法预知了。
未来,她要越发的小心谨慎了。
同一天,古音也依旧每天早上都来给太傅夫人行针。
她会学了这一手,以后便不再需要神医每天来府里了。
每次行完针,太傅夫人都神清气爽,也忍不住要多夸古音几句道:“阿音你可真是聪慧得很呢。”
“能为夫人效劳,是我的荣幸。”
太傅夫人很喜欢她温顺的样子,道:“阿音,我已命人把你和萧凌的新房收拾妥当,现在就等你们成亲的时间了。”为了方便古音日后替她行针,也就安排她住在府上了,古音自然是乐意的。
就着古音的婚事说了一会话,古音也就告辞了。
她自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去找顾今笙去了。
来到锦墨居,没看见顾今笙,倒是看见萧凌在此。
那就他的胳膊受了些伤,现在还在养着。
远远的看见古音过来,他也就迎了上去。
“阿音,你来了。”
古音瞧他一眼,轻轻的叹了口气。
“阿音,怎么了?”
“刚刚夫人和我说,已把我们成亲的新房收拾好了,就安排我们日后住在府上。”
“只是,你现在又受了伤……”
“我不要紧的。”
“我这就去府上和你舅舅说。”
古音答应一声,问他:“阿笙在吗?”
“去神坛了。”
“她都病了,还去神坛。”
“要不你去里面等一会?”
“不了,我今天也累了,就先回去了,等你见着她,就告诉她,说我来过了。”古音交代一声,扭身去了。
萧凌望着她离去的身影,默了一会,转身离开,只是并没有走远。
与此同时,顾今笙也正从神坛上走了下来。
她倒并非不顾惜自己的身子,她知道自己的身子如何。
虽是有些虚弱,但精神状态还是不错的。
紫衣伸手扶她,道:“夫人,喝杯姜汤暧暧身子。”
袭人把姜汤水从暧壶中倒了一碗,顾今笙喝下。
主仆一行往回走,迎着秋风,确实有了凉意。
这会功夫,三爷也该快回来了,她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三爷回来后,看见她人在外面,又要啰嗦她了。
“舅妈。”丁超远远的过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顾今笙看着他:“超哥儿,今天没去国子监吗?”
丁超看着她,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丁月死了,他是不太高兴的。
虽然她是个傻子,可那也是他妹妹呀。
虽然她有时候挺讨厌的,可那也是他妹姝的呀,他不想她死的。
过了一会,丁超说:“我不想去上学了。”
“为什么?”
“我以后再也不想上学了。”
“为什么?”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上学。”
“……”恍惚之间,顾今笙想起一个人来。
她默默的望了丁超一会,他也瞪着眼睛直视着她。
“那你想干什么?”顾今笙再次问他。
“我什么也不想干。”
“说白了你就是想不学无术,长大之后混吃等死呗。”
丁超咬唇,看着她。
人家都说是因为她,丁月才死的。
他想问一问是不是因为她,但话到嘴边,又没问出来。
丁月死了,他有点想恨她,可又觉得不太恨得起来。
“你想不想上学,也不是我和你说了算的,这事还得请示你的姥姥。”顾今笙抬步离去。
这丁超并非教养在她膝下的,而是教养在太傅夫人那边的。
现在太傅夫人因为丁月的死而伤心,一时之间也就没有顾得上这丁超。
至于他的母亲,那是嫁到湘王府了,丁超不愿意跟着过去,就更没有顾得上这个孩子了。
在这个年纪,没有人好好的教养引导,只怕不久的将来,又是一个顾东来了。
想到那个孩子,顾今笙脸色微沉。
这么久了,都不知道他跑到哪去了,当然,一个没有了父亲和母亲的孩子,他要跑就跑了,顾家也没有人去找他。可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他会与皇甫羡混在一块去了。
和这个人混在一块,这事就可大可小了。
也不知道三爷那边,有没有皇甫羡的消息。
皇宫。
御书房。
皇甫瀚在默了一会后,还是下了一个决定:“有关他的事情,日后不必禀报,你自己决定吧。”
那就是,要杀他了。
只是,他已不想知道过程,他只要个结果就够了。
与皇甫羡之间,早在他设计给他下药之时,就没了兄弟情份了。
马车渐渐远离了宫门,苏长离坐在马车之中,闭了一会眼。
那几个被抓来的人,严刑逼供之下,到底是有怕的。
这个世上,本没有真正的不畏生死之人,不畏,是因为给他的惧怕还不够。
马车渐渐使入京城,苏长离并没有忘记答应过要给妻子带一份桂花糕回去,和往常一样,他习惯亲自去给她买回她喜欢的……然后自己亲自带回去。
回去的时候,顾今笙人正靠在床榻上歇息,见他进来便起了身。
“三爷。”
“笙儿,你要的桂花糕买回来了。”
顾今笙过来坐下:“我已经闻到桂花的香味了。”
“你尝一尝。”
今笙便先尝了一小口,咽下后:“怎么感觉和以前吃的味道有点不太一样呢。”
“还是在同一个店里买的。”
今笙又吃了一口:“你也尝尝。”
苏长离便吃了一口,他平日里倒没她这么爱吃,自然也品不出什么不一样的味道来。不过……
“传华歌。”苏长离忽然就吩咐了下去。
外面的婢女也就立刻去传人了。
今笙以为他要找华歌给她看病,便望他道:“三爷,我病好了,不用再吃药了。”
“这个先别吃了。”苏长离拿了她手中的桂花糕。
也许是他多想了,但总有一点的不放心。
“怎么了?”顾今笙望望被放下的桂花糕,她才吃了二口……
“一会让华歌检查一下。”
“……”顾今笙莫名的知道了他的意思,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想吃个什么玩意还要请大夫过来检查一番,看看里面有没有毒?
她默默垂了首,有种不快。
“笙儿……”苏长离唤他一声,其实,他以往也从未遇过这样的事情……
最近的仇家,好像比较多,他不能不小心谨慎一些。
“以后要吃什么,咱让府里给做就是了。”
“嗯。”
片时,华歌匆匆赶了过来。
“把这个拿去检查一下。”苏长离吩咐一声。
华歌看了看桌上的桂花糕,了然,拿了东西,走人。
苏长离又吩咐婢女:“传下去,让厨房做桂花糕。”
“等一下。”今笙忙唤住。
“等结果出来再说吧。”万一桂花糕真有问题,她也可以来个将计就计,顺便把背后的人引出来。
三爷同意。
又过了一会,华歌又匆匆赶了过来,禀报:“三爷,这桂花糕里无毒。”
“任何东西也没有?”苏长离询问一句。
“没有。”
“下去吧。”他挥挥手,也许是他想多了,现在笙儿说这桂花糕有点和以前不一样,他就会联想到有人使了手脚。
就算是想多了,他还是转身就出去了。
“传阎生。”他吩咐一声,去了书房那边,有些话,他不想让顾今笙听,因为她毕竟是女子,不想引起她的不安。
阎生很快被传了过来,听他吩咐:“去查一个那个卖桂花糕的铺子,里面做桂花的有没有换人,老板是谁。”
“是。”
同一时间,顾今笙也单手支了下额。
都是谁要害三爷。
这一次是皇甫羡,这个她可以确定。
上一次在豆腐脑里下药的人,听说是之前的青龙帮的人……
还有上次从津卫城回来,路上被人追杀……
还有父亲的死……
有些事情,看起来就像一个无头案。
“顾今笙,顾今笙。”外面忽然就传来了喊声,顾今笙正想得出神,不由得精神为之一震。
猛然,顾今笙站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院中,婢女拦也拦不住。
那白候轩,就像入自己的府上一样,霸气冲天,有婢女想拦他,被他身边的人给挡住了,就听他无比牛叉的说:“你们这些狗奴才,连阁老夫人的表哥也敢拦,是不是不想活了?”直接一脚就把一路要拦他的奴才给踹了。
他说得像真的一样,阁老夫人表哥,这身份可大可小了。
顾今笙已快步走了出来,见是白候轩目中无人的进来了,脸上也是微微一变。
候轩他,变了。
变得不再是过去的他了。
过去的白候轩,那一位翩翩少年郎,瞧起来有教养又优雅。
眼前的白候轩,从他的身上再也看不到过去的影子了。
顾今笙望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不必拦他。
一时之间,她不知该和他说什么,可同时,她又有太多的话想要问他。
白候轩看着她,嘴角扯了扯,有那么一丝的轻佻。
“阁老大人呢?”他问了一声,看样子不是为她而来。
他正问着这话,苏长离已快步走进来,面无表情:“你来做什么。”
这个人,曾经是笙儿的未婚夫,两个人背着他订下了婚约。
这个人,在他成亲之时,他曾偷袭而来。
他可是真的一点不喜欢他。
“阁老大人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但我可记得清清楚楚的,你还欠我一个道谦,我今天来这儿,自然是来听你真挚的道谦。”
苏长离看了他一眼,隐隐记得,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笙儿被劫持,他以为是白候轩干的,连夜找了过去,两个人当时说了一些话。
白候轩说:“你若把目标锁定在我的身上,不是放过了正真劫持笙儿的人么,但为了自证清白,给我一点时间,我亲自把人找出来,到那时候如果证明劫持笙儿的人并非是我,还请阁老大人郑重的当着笙儿的面,朝我道谦才是。”
让他苏长离道谦,还当着笙儿的面朝他道谦……
他别不是在做梦吧!
今笙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原故,看了看一旁的苏长离,轻声喊他:“三爷?”
“笙儿,你进去歇息吧。”苏长离想把她打发走了,免得站在这儿,让这只苍蝇一直盯着他的妻子瞧。
今笙想走,又有些许的不放心,她扭了身,就听白候轩说:“表妹你还真不能走,这出戏少了你就没意思了。”
“阁老大人,我真是高看您了,没想到您也是个怂货,敢做不敢为啊!”
“……”众人脸色微变,说苏阁老是怂货,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有这样和阁老大人说话的吗?
此时,紫衣的脸色也是变了又变。
白候轩,他知道这个人,这是夫人的表哥……
他杀了自己的丈夫,就在那一夜,她亲眼看见自己的丈夫死在他的剑下。
他杀了她的丈夫,仇人就在眼前,她要如何为丈夫报仇血恨?
机会就在眼前,错失这一次,只怕再找白候轩报仇,便是遥遥无期了。
转身,紫衣悄悄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