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人来到府上,顾才华自然是要宴席一番,知道苏长离来了,从宫里回来后的顾燕京便直接找了过来,陪着父亲一块和苏长离吃了些菜,喝了些小酒。
因为晚会要去给今笙上课,也便没在顾才华这儿久留。
顾才华心情还算愉快的送走了苏大人,喝了些小酒,感觉有些飘,但他并没有忘记白慕那边的事情,便一个人去找了白慕,也没让下人跟着。
经历了之前的不愉快,倒也没有影响到今笙的心情,她这会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琴,这琴是哥哥送她的,为的就是让她日后好好练一下琴。
她还记得,前世的时候,在她十六岁及笄之礼那日却是又遭人嘲笑了一回。
那时候云溪的生母周姨娘已经被抬了夫人,在她的及笄之礼上,她却是趁机大放光彩。云溪不但写了一手好字,还弹了一手好琴,她故意在人前显摆也就罢了,又故意拉着她说,让她也弹一首给大家听听,但她哪里会弹得好琴,一个成调的曲子都不会,当日,圈里的贵妇们便都知道,云溪才是府上有教养又有才艺的小姐。她这位正儿八经前夫人所生的小姐,就是个无才无德的废话,连个字都写不正。
她的及笄礼上,倒是许多的妇人想提亲云溪,她反而是处处不受人待见,遇到白眼。
想想前世的嘲讽,父亲对她也失望之极,也只有哥哥安慰她不要在乎。
她虽不在乎那些虚名,可既然重活一世,她便要改变前世的轨迹。
不会的,她要去学。云溪会的,她也可以。
守在外面的霞光匆匆跑来报:小姐,小姐,苏大人来了,来了。
今笙站了起来,准备迎一下,就见不但苏大人来了,哥哥也陪着一块来了。
她上前行了一礼:“见过苏大人。”由于并不是正儿八经要真的做她老师,她也便改了称呼,尊一声苏大人。
苏大人瞧了她一眼,小姐的阁楼以素雅的白色为格调,瞧起来淡雅又不失华贵。这些,都是今笙让人不久前刚刚全部换去的,她之前的阁楼,是以红色为格调。
重活一世,心境变了,性情变了,就连喜欢的颜色也变了,以前喜爱红色,穿在身上红红火火,无比张扬,现在瞧着便觉得刺眼,不大舒服,也正因为如此,她现在连衣裳都喜欢素色,可她不知道的是,每天着一身淡雅的衣裳,就像玉上被蒙了一层灰尘,令人有着想要拂去的冲动。
像她这样张得明艳的女子,应该着一些鲜艳的颜色,会更符合她的气质,但是,她瞧起来偏偏又格外沉静,如她着的衣裳一般,又如这房间的格调一般,虽不张扬,却又透着大气,瞧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又无法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看来笙妹妹是已经准备好了。”顾燕京已经去了琴前,他虽不觉得妹妹不会抚琴没什么不对,但妹妹要是真心想学,他当然是支持的。
女孩子嘛,也总是要学一些女孩子的玩意,既显得优雅、大气,又显得有才情诗意。
“苏大人,您这边请。”他被请到了琴房。
琴房的格局简洁大方,帘子也都是清一色的素白,房间摆放了几个盆栽,倒是让人有瞬间的心旷神怡。
这里除了放置一架琴外,还有她的平日里没事坐在此处练习写字的桌子。
琴已经被她打开,苏长离走了过去,在琴旁边摆了一个《梅花三弄》的曲谱。
“你在弹梅花三弄?”苏大人询问她。
今笙说:“我勉强通些简单的音律,有几处我还不太会弹,请苏大人指点。”
“你先弹一遍看。”苏大人语气冷清,但并不冷漠。
今笙坐了下来,认真的弹了一首她最近刚学的《梅花三弄》,她之前闲来无事时反复练了许多遍的,曲谱倒是铭记在心了,只是有些地方没人指点,便会弹错。
梅花三弄,她选择第一弄弹了一遍。
梅花一弄戏风高,薄袄轻罗自在飘。半点含羞遮绿叶,三分暗喜映红袍。
她自知自己弹得不好,弹过,便起身说:“苏大人,请您指教。”
苏大人瞧了她一眼,一首梅花三弄,她倒是弹出了爱与哀愁的味道来了。
他并没有忘记,初见她时,她一身男孩的装扮,快活得无忧无虑,没心没肺,高兴了会哈哈大笑,被摔下马了也会因为惊吓哇哇大哭,没有任何的顾忌。
怎知,再次相见,她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一双明亮的黑眸里,竟藏满了爱与哀愁,一如她抚琴时的格调,这等心境,不应该是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子有的。
一个人的心境,从音律里传达出来,这是骗不了人的。
苏长离便坐在了她坐过的位置上,指着曲上的乐谱和她解释她错弹的几处,告诉她如何弹凑,他说话的时候显得极有耐心、又极为的细仔,说过后他自己弹奏了一遍后面的曲调。
梅花二弄迎春曲,瑞雪溶成冰玉肌。错把落英当有意,红尘一梦笑谁痴。
梅花三弄唤群仙,雾绕云蒸百鸟喧。蝶舞蜂飞腾异彩,丹心谱写九重天。
空凭遐想笑摘蕊,断回肠。思故里,漫弹绿绮。
纵然不太懂音律,今笙也听得出来,什么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大概也就是如此了吧。琴音悠扬,一种情韵却令人回肠荡气,又如松风吼、又似泉水匆匆流,竟扣人心弦,让人恍了神。
顾燕京在一旁听了一会,他其实是听不太懂的,他是武将,平日里更喜欢武刀弄枪,听苏大人抚琴,他只觉得调调好听,再看自己妹妹认真的在一旁看着,他心里觉得欣慰,便自己坐到一旁的去了。
他翻看桌上的字,看起来好像是今笙今天刚写的,他虽不喜欢武文弄墨,但也看得出来妹妹这字是极好看的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笙儿这般用功了?竟还练了一手的好字?
自然,他哪里会晓得,今笙每天闲来无事,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都会挑灯写字。
苏大人弹过一遍,今笙在一旁认真的看着他的指法,苏大人便又让她坐了下来,请她继续再弹。
今笙再次坐了下来,把之前弹错地地方纠正过来,不懂的就停下来问,苏大人也耐心的站在她旁边微微低了身指导,纠正,直到她完整的把整个曲调都弹对为止。顾燕京看在眼里,坐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暗暗的笑,觉得苏大人果真适合当今笙的老师,笙儿瞧起来极为好学,没给他丢脸,苏大人瞧起来也是极为的有耐心。
时间不知不觉在指缝间流去,今笙练了几遍,已经能弹得熟练了。
苏长离那时坐在了顾燕京的面前,奴婢给他上了茶,他伸手拿了桌上的字,其中一纸上反复写了无数的笙字,和之前三小姐画人写字的笙字是完全不同的字迹,只看一眼苏长离心中也便了然。
那位三小姐,也不过十二三岁罢了,竟是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顾燕京和他说:“倒是没想到笙儿现在这么的用功,她以前可是最讨厌写字了,没想到转眼之间,就把字练好了,你瞧瞧看,写得还不错吧?”
今笙练的是楷字,她特意让人买给她在家临摹的,为的就是纠正自己那四不像的字体,练了几天,倒也有些成效。
苏长离这时喝了口茶,应了他一个嗯字。
从字迹是看得出来,是一个又认真又努力的人,下笔可以说是苍劲有力,但又不失女子的秀气,可也不像平常闺中女子的娟秀小字。
顾燕京说:“都说女大十八变,笙儿妹妹最近变化可真太大了,我都要差点以为,不是我笙儿妹妹了。”他说话那股子没心没肺的样子,倒是和当年的今笙有些相似之处。苏长离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那个正在练琴的女孩。
嗯,是他让她先练三遍,这已经是一遍了,她坐得端正,果然认真的坐在那儿练琴,完全不为外界所动的样子,第二遍的时候,听起来已经有点意思了,渐入佳境。
她那张明艳的脸上,有着与她年纪不符的气息。
感觉好像,好像一个历尽了沧桑的人,在看透红尘中的是是非非后,沉淀下来一份隐忍、冷静。
一个十四岁的女孩,从小便是娇生惯养的活着,性情急燥又无拘无束,何以忽然就判若两人,还努力上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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