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新一年的头一天。
这天早上,百官要朝拜皇帝,诰命要入宫向皇后请安。
也是因这祖宗礼法,皇帝终于解了皇后的禁足令,并将凤印重新交回到她手上。
李余身为公主,自然也是要去给自己的“嫡母”请安的。
她昨夜早早就回了琅嬛殿,借着微醺的醉意一觉睡到桂兰叫她起床,精神状态非常好,梳洗打扮的时候,桂兰还想像昨晚那样把李余朝华贵了扮,李余摆摆手,说:“和平时一样就好,戴太多首饰脖子疼。”
桂兰见李余不喜欢昨晚那样的装扮,只好把提前准备的整套红玛瑙金饰收起,换了套简约又不失精致的头面
按说这宫里是有三位公主的,但是不知为何,尚鸣入不了宫,小十又被过继了,所以李余只能一个人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
经历过这几个月的禁足,李余记忆中那个雍容华贵的皇后消瘦了不少,但眼睛很亮,大概是终于拿回凤印的缘故,整个人都神采奕奕。
然后那带着光的视线就落到了李余身上。
李余救了小十三,皇后并不感激,她认为那是李余该做的,小十三乃嫡皇子,太子死后他就是宫里最有资格继位东宫的人,未来储君身处险境,任何人为救他赴汤蹈火那都是理所当然的。
更何况皇后本就讨厌李余,还因李余被皇帝禁足了大半年,就连凤印也落到了她的敌人皇贵妃手上。
不仅如此,因为被禁足,她没办法好好为小十三谋划,导致李文谦抢先一步成了储君,新仇旧恨加一块,皇后焉能不记恨李余。
皇后恨不得立刻就对李余展开报复,可是今早,诰命夫人们给她请安后,她留下了她的母亲——齐国公家的老夫人。
老夫人太了解自己女儿了,因此她特地叮嘱皇后,说安庆公主正如日中天,万不可刁难于她
皇后很听老夫人的话,可她又忍不下这口气,所以她决定日后再慢慢算账,今日是大年初一,她不拿安庆开刀,但小小的为难总还是可以的吧。
皇后毕竟和先懿仁皇后不同,她是齐国公府出来的嫡姑娘,齐国公府底子硬,又曾有恩于还未登基前的皇帝,所以她向来不知道“收敛”两个字怎么写。
且东宫被烧加上待嫁的和亲公主疯掉两件事加一块,皇帝也只是将她禁足,她觉得自己还不至于怕一个小小的公主。
可她没想到,李余比她想得还要嚣张,过来和她请安,居然敢不跪。
“安庆。”皇后端坐上首:“身为子女,你该跪下向本宫请安才是。”
想快点完事儿快点走人的李余:“父皇说了,我可以不跪。”
李余不跪的特权是皇帝在山庄给的,皇后刚解禁足令,自然不知道这事。
皇后的心腹嬷嬷也没得到消息,不知李余说的是真是假。
若是以前,皇后才不管真假,直接叫人押着李余跪下,再扣上个不敬嫡母的罪名,罚她跪上两个时辰就完事儿了,但想想母亲的叮嘱,皇后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她叫嬷嬷去紫宸殿找海公公打听,确认李余确实可以不跪后,才咬牙容忍了李余的放肆,并拿出她准备好给李余添堵的后手。
诰命夫人请安后,她不仅留下了自己的母亲,还留下了萧丞相家的老夫人和夫人,论资排辈,这俩可是李余的外祖母和舅娘。
她一副好心帮她们团聚的模样,让嬷嬷把在暖阁等候的萧老夫人和萧夫人都请了来。
然后硬是让李余把这两位给带回了琅嬛殿。
李余和萧家人不熟,唯一的记忆还是书里给的——安庆公主被皇帝封为和亲公主后,主和派的萧丞相非常大义凛然,称萧家女所生的公主能为大祁分忧,是他们萧家的福分。
萧老夫人虽然不舍外孙女远嫁,但也没因此和自己儿子生气,只掉了几滴眼泪,说这都是命。
萧夫人自不必说,李余是因为想害她女儿丢了皇室的脸才被皇帝扔去和亲,她不击掌称快那都是客气的了。
所以李余穿越至今都没主动去接触过萧家,如今皇后牵线,硬要李余和这两位见上一面,李余知道多半是有事等着她。
到了琅嬛殿,老夫人开始哭,她又是高兴李余不用远嫁,又是心疼李余得了疯病前尘尽忘,好一番悲喜交加。
李余看不得老人家难受,正想是不是该放下书中剧情带来的偏见,突然萧夫人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李余眼皮一跳,就听那萧夫人说道:“谁说不是呢,无论如何,殿下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可怜我家若雪……”
萧夫人说着,又哭了起来。
李余大概明白这是出什么戏了,她没接茬,还故意岔开话题,叫桂兰再添一盘阿月浑子——也就是开心果。
没能把李余拉进氛围陷阱,萧夫人也不尴尬,她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瞧我,殿下什么都忘了,一定也不记得若雪了,若雪是……”
李余咔嚓咔嚓嗑瓜子:“她是我表姐,早就有人和我说了,我又不是昨天刚失忆,这都大半年了吧,我俩有啥恩怨我也早都知道了。”
他们若真心疼李余,起先李余被禁足也就罢了,亲兄弟姐妹都避着她,也不指望萧家能来,后头她帮小十一破解绿火之谜,解了禁足令还能去求索斋上课,曾和萧贵妃不对付的皇后也被禁足了,他们还是没想过要联络李余,等到之后李余跟皇帝去山庄,一住好几个月,也没收到过萧家的只言片语。
现在想求李余帮萧若雪才巴巴出现,李余又不傻,才不会上当。
萧夫人表情微僵,老夫人在一旁道:“殿下可莫要听旁人挑拨,若雪与殿下情同姐妹,打小便常在一块玩儿,如此深厚的情谊旁人哪里晓得。”
萧夫人连忙帮腔:“是啊,那些外人知道什么,定是只和你说了去岁春日宴上的事情,殿下万不可因此和若雪生了嫌隙,伤了往日的姐妹情分啊。”
李余咬着瓜子笑了一声:“哦。”
萧夫人见李余死活不问萧若雪怎么了,只能主动道:“殿下帮帮若雪吧,她这些时日当真是难过极了。”
李余惊讶:“林之宴要跟她和离了?”
萧夫人哽住,老夫人道:“不是东平侯,是十公主……不对,该称她为衡阳郡主,衡阳郡主自过继到瑞王府后便性情大变,她本是最亲近若雪的,却不知为何,突然就开始处处为难若雪,但凡若雪出门到谁家去,她也一定会到场,各种言语讥讽也就罢了,玩马球时竟把马球往若雪身上砸,若非东平侯出手……殿下救救若雪吧,衡阳郡主这是不给若雪活路啊。”
李余比方才还惊,她可曾亲耳听十公主说过,想让萧若雪当她亲姐姐的,这是发生什么了转变这么大?
还有,十公主虽然被过继,成了衡阳郡主,但她还有个在宫里当妃子的娘,以及一个今年才十岁,排行十二的皇子弟弟,日后李文谦继位,那就是皇帝的叔叔,寻常人家被她刁难走投无路也就罢了,萧若雪是相府千金兼侯府夫人,不至于对付不了。
除非林之宴那边在谋划什么……
不等李余想出个所以然,老夫人便要起身给李余跪下:“求殿下看在老身的面子上,帮帮若雪那孩子吧。”
“哎呦卧槽。”李余眼看着一个老人家要给自己下跪,顿时一蹦三尺高,躲到了端着一碟阿月浑子进来的桂兰身后。
萧老夫人和萧夫人都看傻了,怎么都想不到李余疯掉以后会是会这样一幅脾性。
李余躲在桂兰身后,嚷嚷:“求我干嘛,林之宴厉害得很,我还担心小十遭他记恨被他搞死呢,实在不行你们去求老三呗,他不是喜欢萧若雪吗,非上赶着找我这个有旧仇的,谁给你们出的馊主意啊。”
萧老夫人没想到李余这么口无遮拦,不仅放言东平侯敢谋取皇室宗亲的性命,甚至点破了三皇子至今心悦萧若雪的事情,险些被气厥过去。
李余摇了摇头,心道自己果然没有女主命,看看别人女主多霸气,面对宅斗宫斗不是四两拨千斤就是笑里藏刀,完事还不落人话柄,那叫一个优雅。
轮到她就一地鸡毛,还差点把人老太太给气晕过去,她果然就不是那块料。
李余拍拍桂兰的肩膀:“叫太医给老夫人看看,一定得看看啊,别回家了又说是从我这气出病的,我去文谦那躲会儿,先走了。”
李余溜得飞快,桂兰留下收拾烂摊子,还赶忙叫了几个宫女太监跟上李余,免得出什么意外。
李余跑去延英殿,因有前车之鉴,延英殿上上下下都不敢怠慢李余,李余问李文谦在不在,他们不仅答了,还答得非常详细——
“殿下正在见东平侯。”
李余:“……”
真是无处不在的男女主角。
一小太监领李余进去等候,怕李余冷,又是倒热茶又是拿手炉,一刻都没歇过。
李余把人叫住,很是认真地问那小太监:“我要说我想偷偷进去听他们在聊些什么,你会让我过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