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林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
梦是从转学到圣帕里斯开始,她看到了自己、舒望还有其他一些熟悉或是不熟悉的人,她像是再次走了一遍现实中发生过的事,然而梦里的一切和她经历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又完全不一样。
梦中的她自卑又懦弱,来到圣帕里斯后,和顾洋一起成为了陆肖铭的跟班,旁观着他们欺负舒望。她并不讨厌舒望,其实说是羡慕更为准确。舒望是特招生,身上却连一点卑微都看不出,她永远都是那么乐观,从不因身处困境而真正被打倒。
而锦林却一直小心翼翼地讨好所有人,即使同情舒望的遭遇,也没有出手帮助。
舒望在高二伊始的两次被欺凌的时候,正好遇上了盛安星,他帮了她,两人因此开始彼此熟悉,甚至互相产生好感。盛安星知道舒望的梦想,为她寻找练习场地,在安德选拔赛的时候去了现场给她加油。
陆肖铭也在欺负舒望的时候因为她的不屈服而对她产生了异样的感觉,他在某天鬼使神差地去了那家音乐餐厅,看到了舒望的表演。
虽然已经动心,他却始终不肯承认,甚至还尾随着舒望出了餐厅,结果他们在争吵时遇到了陆肖铭退学的前座派来的地痞流氓,舒望用琴盒帮他挡了一刀。
陆肖铭送了她一把新的琴,邀请她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但她却在比赛结束后作为盛安星的女伴出现在了宴会上。
锦林就像一个游魂,站在电视机前,看着屏幕上掠过的一幕幕场景,她看到陆肖铭因为吃醋发了疯,不择手段要将舒望抢回来,谢湄也因嫉妒舒望的天赋和陆肖铭对她的痴念,一直背地里各种陷害,而自己则是那般不起眼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自己的心思她喜欢盛安星。
她喜欢盛安星,但是盛安星太美好了,就像远处遥不可及的风,她从未将这种心思说出口。就连被盛安星告白的舒望,一开始也因两人身份过于悬殊而没有答应。
但这样的暗恋却被陆肖铭察觉了,他在某天拉住了锦林,半真半假地说“盛安星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小白花类型,你难道连争取都不敢吗”
锦林却拒绝了,她觉得盛安星和舒望都是完美的两人,他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她以为事情就应该这样过去了,然而新年晚会陆肖铭递来的一杯酒却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
锦林宿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只穿着内衣和盛安星躺在酒店的床上,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他们的照片被拍了下来,发给了舒望。
她在慌乱中甚至产生了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她小心翼翼看着盛安星的睡颜,不愿惊扰这一刻的宁静。直到盛安星睁开了眼睛,他震惊了很短的时间,反应过来后对她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真是恶心啊。”
那一句话几乎让她坠进了地狱,锦林拼命解释,但他毫不在意,只看到了事情发生的结果,他对她只剩下满眼的厌恶。
学校里谣言纷纷,他们在她背后嘲笑又添油加醋,锦林找陆肖铭对峙,而他轻飘飘的笑容里充满调侃“你怎么就不懂抓住机会呢”
最后是锦林退了学,舒望参加了安德世界巡演,并在高三申请上了高等音乐学院,而盛安星则被全国最好的商学院录取。锦林是盛安星和舒望的情感催化剂,作恶的陆肖铭却没受到一点惩罚,似乎他最大的不幸也只是对舒望求而不得。
锦林感觉暖洋洋的日光在脸上融化,驱散了黑暗,和那些混乱的片段。
她听到了风和鸟鸣声,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靠在花园的长椅上。这里的场景她并不陌生,因为午休时分她就经常来到这里看书或者小憩。
但是她的脑海却在此时陷入了一种时空错位的混乱感,不仅因为那个异常清晰的梦,也是她错乱的记忆中隐约还记得自己明明应该还睡在卧室里。
得知舒望去世的那天晚上,她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门窗紧闭,也不知怎么睡着了,一转眼却发现自己竟然在学校的花园。
是另一个梦吗
锦林晃了晃脑袋,然后用力掐了自己一下,疼痛让她更清醒了一点,但是却没有从这样怪异的梦里挣脱出来。
她渐渐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围绕着自己左臂的不适感消失了,她低下头,撩起袖子,看到左小臂是白白的一截,肌肉匀称,没有任何伤疤。
她对着胳膊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午休的音乐声响了起来,锦林抬起头,发现谢煜正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一边抽烟一边望着她。
锦林隐约觉得这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还未等她细想,谢煜就已经移开了视线,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她看着顾洋小跑过来,遇到谢煜,还停下跟他打了声招呼,而谢煜只是冷淡地点点头,没有停下步伐。
顾洋张望了一会儿,发现了呆坐在长椅上的锦林,他冲到她面前,大声指责道“你跑去哪里了第一天开学典礼都不参加”
锦林抬头怔怔地看着他,缓缓眨了一下眼睛“什么”
顾洋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你梦游呐,发什么愣”
“我”锦林顿了顿,然后轻声问,“这是什么时候”
“已经十一点半大家都去食堂吃饭了”顾洋语气还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别告诉我你一早上什么都没干,就坐在这里睡大觉你昨天通宵了一晚上没睡还起了大早”
锦林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看到现在的时间是八月三十一日,上午十一点三十四分。
她明明记得这是之前的时间是十月八日,舒望比赛的第三天,怎么突然回到了两个月前
这应该是梦吧,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
锦林看到了不远处的树,谢煜原先就站在那里,她憋了一口气,快步向那处狂奔,闷头就朝着树干撞了过去。
碰
她感到了剧烈的撞击感,然后因为反作用力一个回弹,四仰八叉地摔倒地上,所幸后脑勺着地的位置是草坪,没有石头,才没酿成惨剧。
钝痛感渐渐漫上了身体各处,锦林闷哼了一声,她听到了惊呼声,除了顾洋,还有路过的几位学生,他们都被她的举动吓到了。
“锦林你疯了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你他妈撞树干什么”顾洋俯视着她,遮住了刺眼的直射她双目的阳光。
锦林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她感觉浑身关节都在叫嚣着,顾洋望着她的表情有点扭曲,但是她毫不在意。
“你、你的鼻子”他指了指她的脸。
锦林也感觉一点热意涌出了鼻子,她摸了摸,却看到了一手的血。
那鼻血还有汹涌而止不住的势头,顾洋连忙道“快抬头,快抬头”
锦林已经仰着头,并摸出了纸巾,塞进鼻孔。
“我带你上医务室”他拉住了锦林。
“不用了,”她说,“你让我坐着休息一会儿就行。”
“先去医务室看看吧,下午还得上课。”他还在不依不饶地拉着她的袖子。
锦林已经非常烦躁,她一直搞不清现在的情况,顾洋又没完没了地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她抽回自己的袖子,努力保持声音的冷静“你真的别管我。”
顾洋原本还拽着她的手瞬间缩了回去,他表情冷了下来,有一丝不被领情的恼怒。
“行,你自己去报道吧,我才懒得管你的死活。”他说完扭头便走,他的脚步很急,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锦林的视野中。
锦林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么,便拔腿跑向食堂,她还记得刚来圣帕里斯的时候,就在食堂遇到了舒望。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负一层的食堂,装饰和一楼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人很少,因为唯一的光线只有头顶惨白的日光灯,而显得有些压抑。
锦林身上都是灰尘,膝盖和小腿都擦破了皮,头发乱糟糟的,鼻子旁边还有些许血印,这样的尊容几乎让周围所有人为之侧目。
她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舒望,舒望背对着大门,正跟另外几个特招生吃饭。
锦林一眼便认出了她的头发和背影,但是她没有走上前,只是远远地看着那个本应该死去的女孩。
“哎,那边站着一个怪人。”舒望对面的女生朝她挤眉弄眼,“怎么弄得灰不溜秋的。”
舒望回过头去,却什么都没看到,锦林已经离开了食堂。
锦林走向教学楼,她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而舒望也没有出车祸。
说不定那已经经历的两个月才是虚幻的预知梦,虽然不知道与另一个关于陆肖铭毁了自己噩梦有什么关联又或者噩梦里发生的才是事情本应有的原貌。
锦林来到了徐琼的办公室。
“你好,锦林。你早上没参加开学典礼。”
徐琼说的话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锦林顺势回答说“我迷路了。”
徐琼的视线透过眼镜打量着她“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刚刚摔了一跤。”
“赶快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吧。”徐琼说着将一叠资料递给了锦林。
锦林没有接,她已经想到之后的事,想起任性妄为的陆肖铭,还有c班的那些破事,想起了那个自己结局悲惨的梦和记忆里死去的舒望。
“现在可以申请转班吗”锦林问,“我想转到其他班级。”
徐琼疑惑地望着她“为什么要转班”
锦林没想多久便决定拉顾洋垫背“家庭原因,我刚进入重组家庭和顾洋关系不是很顺利,如果跟他一个班级,可能会对学习成绩有负面影响。”
徐琼沉吟了一会儿“我知道你曾经以特招考试第二名的考上了圣帕里斯,成绩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这样吧,a班还有个空位置。”
锦林松了口气。
“你跟我来。”徐琼把材料塞进抽屉,让锦林跟着自己来到了隔壁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牌上写的名字是“张子奇”。徐琼让锦林在外面等着,自己先进去了。
没过多久,她就再次打开了门,朝着待在门外的锦林招招手“进来吧。”
办公室里很是狭窄,和徐琼的一样堆满杂物,锦林看到一个穿着灰扑扑西装的人正撅着屁股努力找着什么。
徐琼便面带微笑看着他翻箱倒柜,好一会儿那人才找到了东西,将文件、钥匙以及学生手册之类的都塞进了一个牛皮袋,然后扶了扶眼镜,努力压了压稻草般的头发。
“呼总算找齐了,”年轻男人发现了锦林,又扶了扶眼镜,“哎呀,你就是锦林吧,这是你去a班需要的东西,转班申请还是要写的,不过可以过两天再补。”
他把材料递给锦林,看起来还是很高兴的样子“a班那群人可不是什么安分的哟,特别是那个咳,来我带你去班上。”
某一刻,锦林忽然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这时候徐琼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圣帕里斯是个好地方,你只需要专注自己的目标。”她拍了拍锦林的肩膀,“好了,先跟着张老师去a班吧。”
锦林点头应了一声,随着那位名叫张子奇的年轻辅导员走进了a班,此时教室里还有不少人,辅导员推开门后,原本吵闹的a班安静了一瞬。
锦林看到坐在最后一排的谢煜,他正趴在桌上睡觉,还有那位外号为巫婆的周沛嘉两腿架在课桌,懒散地歪在椅子上玩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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