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木娆娆一如往常的给岑空铺好被褥,炕头放了一碗水,道了声“晚安”,才退出了房门。
就在她即将要入睡,意识朦胧间,隐约听到了茶碗破碎的声音。
静谧的夜里,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木娆娆心头一跳,眼睛“唰”的就睁开了。顾不得自己只穿着单衣,她快速的跳下桌子,光着脚往里屋跑。
门没有锁,稍稍用力一推,门就开了。
睡前她一直担心岑空的状态,就怕他半夜出点什么事,没想到真就灵验了。这种感觉很不好,木娆娆推开门的一瞬间,她的心脏就要跳出嗓子眼了,既紧张又惶恐。
屋内,烛台已经被熄灭,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没有了房门的阻隔,她可以清晰的听见岑空在“呼哧呼哧”的,喘着沉重的粗气,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喉咙里赫赫作响。
借着月光,木娆娆能看到炕上大致的轮廓,岑空披头散发的匍匐在炕上,身体一阵阵颤抖。
木娆娆轻声唤道:“教主?您没事吗?”
“出去!”
岑空艰难的抬头,满是杀意的眼睛从发丝的缝隙中瞪视木娆娆,声音沙哑的吼道:“滚出去!”
出去?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岑空的目光让木娆娆头皮发麻,会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天被他切的西瓜。
但比起因为恐惧而退出房间,木娆娆现在更想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痛苦,如何能让他好过一点。
无视他的怒吼,木娆娆轻车熟路的去点蜡烛,灯罩一套,光晕在屋内散开。
映入木娆娆眼中的,是痛苦到极致,面目狰狞的岑空。
“滚出去!”
肌肉仿佛被撕扯般的疼痛在身体内冲撞,岑空绷紧全身的肌肉,冷汗顺着脊背留下,强忍着不发出一丝一毫的痛吟。
“教主,您哪儿疼吗?”木娆娆打量岑空的动作和神态,他很明显是在掩饰着什么痛苦。
“您哪儿疼?肚子还是胃?”
看岑空一直趴在炕上,木娆娆不确定的问:“阑尾?盲肠?还是肠绞痛?”不能是急性阑尾炎吧?
若真是急性阑尾炎就糟了,古代也没办法动手术!
“教主,您快告诉我,哪儿疼?我给您找大夫啊?”也不管会不会有人认出来了,现在救命最要紧。
就算被认出来,以岑空的武学造诣,全身而退是能做到的。
岑空耳边,木娆娆的声音忽远忽近。
他太痛了,理智逐渐松散,大脑变得一片混沌,以至于无法再去思考,杀欲逐渐占据上风。
“出去!”
用残存的理智,岑空面目狰狞的对木娆娆低吼:“你再呆在这里,我、会杀了你……”
前一秒,木娆娆还在想,他怎么总往外面赶她,是不是嫌丢人。
下一秒,她听到岑空的话之后,脑中灵光一闪,许多事情就都串在了一起,她忽然就联想到了岑空一直在练的《灭圣心法》。
她之前看过岑空身上的伤痕,以为《灭圣心法》施加在岑空身上的痛苦早就消失了,如今看来,这份折磨根本就从未消失,甚至随着岑空的走火入魔越发猖狂。
她立刻想到,为什么岑空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多半像现在一样,一睡着,《灭圣心法》就把他折磨醒,至于为什么到客厅看她睡觉,她猜想,岑空应该是出于羡慕心里……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通过看别人实现,来获得满足感。
肚子疼、胃疼,木娆娆还有办法帮帮他,走火入魔,练功方面的疼痛,她可真不知道怎么办。
床上,逐渐失去理性的岑空犹如一头困兽,双手握拳,手背上青筋鼓起,用力攥紧床单,牙齿外呲,双眸赤红。
岑空焦躁、愤怒又痛苦的情感迅速感染了共情能力极其敏锐的木娆娆,眼眶一热,木娆娆知道,她又要哭了。
嘤嘤嘤。
她见不得别人难受,更别说岑空一脸挣扎,看起来就像狼人要变身的表情。
“教主?”木娆娆带着哭腔:“您还有意识吗?”
沉溺于痛苦中的岑空,恍惚中听到了木娆娆的声音,转动眼球,他想看到她的脸。
这一幕在木娆娆眼里,看起来十分的诡异,与她初次见岑空时一样,岑空三百六十度转动他的眼睛,一圈又一圈。
“教主?”
岑空的眼球缓缓停止转动,无神的望向前方,面上的表情仍然十分的狰狞,他没有回答木娆娆的呼唤。
木娆娆大着胆子:“岑空!”
突然被叫名字,岑空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瞳孔倏地看向木娆娆,让木娆娆吓得直接倒抽一口凉气。
岑空动了,他目露凶光,眼睛里布满了杀意,从炕上一跃而下。
木娆娆意识到,岑空是彻底没有意识了,她若不走,岑空说不定真的会杀了她。几乎是同时,木娆娆的脚开始动了。
哭着跑出里屋,木娆娆微微转头向后看,吓得她差点惊叫出声。
岑空双眸一片血红,身穿白色内袍,光着脚向她走来。
顾不得自己哭了一脸的泪水,木娆娆顺脚趿拉上布鞋,抹了一把脸,冲出平房,打开栅栏门,一路向外狂奔。
后面,岑空光着脚,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很奇怪的,岑空忽视了吧唧的叫声,他似乎只能看到木娆娆,紧紧的跟着她,用不快不慢的速度走在她的身后。
两人之间始终维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大晚上的,往哪儿跑?
树林里不行,万一蹦出来一只猛兽,她就是前有狼后有虎。
河边也不行,一脚深一脚浅,太危险了。
木娆娆想来想去,对了,岑空不是讨厌玉米地吗?
还有一小片玉米地没有收割,木娆娆提着长袍衣摆,冲着那片玉米地去了。
芳草葱郁的后山,木娆娆在前方灵巧的奔跑,岑空在后面晃晃荡荡的追,直到两人走进了一片玉米地。
进了玉米地的木娆娆,就如穿梭在水草中的小鱼,游刃有余。
从踏进玉米地的第一步,岑空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下意识的厌恶,看着木娆娆即将消失在玉米地中的身影,岑空还是提步追了上去。
左右手相互交替,岑教主一路走一路掰玉米。
木娆娆能听见身后“啪啪唰唰”的声音,深夜里,这声音格外渗人。还好她走进了玉米地,不然现在被掰的人就是她了。
两人一个在玉米粒里“畅游”,一个在勤勤恳恳的“干农活”。
这熟悉的劳动,让岑空的神智有了片刻的清明,紊乱的真气,以及差点挥出的掌风,在“掰玉米”这挡全身心投入的运动中消耗了不少,连纠结成一团的真气,都因为他的“体力运动”而顺畅了许多。
当岑空恢复神智时,体内虽然还有残留的痛感,但他已经不会想要动手杀人了。
最关键的,体力也用的差不多了……
不远处,木娆娆还在往前跑。
木娆娆腿都软了,为了快速在玉米地里奔跑,她一路上都是先用手左右分开玉米杆子,再从中间穿过去,手掌又痛又热。
这都几里地了?
他俩来回像贪吃蛇一样在地里蹿,都要走出一条迷宫了。
“木娆娆。”
木娆娆奔跑的脚步戛然而止,她缓缓转回身,先是摒神静听,过了几秒,试探性的喊:“教主?”
刚哭过的声音哑哑的,听着特别委屈。
她是真委屈!
岑空呵斥她出去的时候,她就不应该做好人,应该直接退出里屋,把门关上,再把桌子顶在门上,别让他出来!
“回来。”岑空的声音很低,余音在空旷的玉米地里回荡。
听到岑空疲惫的声音,木娆娆莫名的安心了。
调转方向,木娆娆向着岑空的位置跑去:“教主!”
拨开一丛丛一穗穗的玉米杆子,洁白的月光是唯一的光源,不甚明亮,遍眼所及都是黑黑的阴影。
木娆娆走一走,呼唤一声:“教主。”
岑空一次次的回答她:“在这。”
她在夜晚的视物能力远远不及岑空,走两步,她就要重新确认一次方向。
在她不知第几次呼唤岑空的时候,她发现岑空的回音居然变得近在咫尺。
嗯?刚才不是还有一段距离吗?
木娆娆不敢置信的拨开玉米杆,就看到了身材修长的岑空。
背对月光,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眼前,她只能看清,岑空雪白的内袍上,沾满了玉米杆碎。
这是有洁癖的岑空,基本上不会出现的形象。
“您……走过来的?”
木娆娆低头,隐约可以看清岑空不小心被磨破的手指,血肉模糊,看着就很痛。
于是,她刚刚干涸的眼眶,又开始泛起了热雾。
“不来找你,你今晚怕是都走不出来。”岑空看起来非常疲惫,懒懒的掀起眼皮:“还不赶紧回去?你不是瞌睡多的很吗。”
木娆娆吸着鼻子:“教主,您知道吗,您刚才差点把我杀了?!”
岑空眼神扫过她全身,除了眼眶红了点,手掌肿了点,没其他伤口。
他才淡淡道:“不是没死吗?”
木娆娆:“嘤!”
这个嘴硬的!就不能说句安慰她的话吗!
岑空:“对了,我好像听到,有人直呼我名讳?”
木娆娆:“……”
作者有话要说:木娆娆:噢,这个口非心是的蓝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