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勋虽然对平南侯夫人莫名其妙针对他妻女的行为颇为不满,但傅云开他还是很欣赏的。
这年轻人小小年纪就建立了许多军功,难得的是还这么谦虚,对于他这个一无是处的半老头子这样礼遇,他这两天甚至都产生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现在傅云开如此诚恳地向他道歉,他心里那点恼意顿时烟消云散了。
平南侯夫人出身不高,言行有失,又哪能怪得了傅云开?做儿子的碰到不靠谱的父母也是很无奈的了。
他赶紧笑呵呵地安慰傅云开,表示自己不在意。
此时赵如熙早已跟着小如进了萧若彤的院子。
云嬷嬷正好从屋里出来,看到赵如熙,笑道:“我家小姐刚还念叨赵姑娘您呢,可巧您就来了。快里边请。”
赵如熙见云嬷嬷似乎老了几岁,原先还没有什么白发的两鬓现在竟然染上了白霜,面容也有些憔悴。
她不由心里一跳,对云嬷嬷笑着问侯了一声,就跨进了门槛。
屋里,萧若彤穿着一身浅色衣衫,正站在桌前写着字,听着动静,她没有半点分神,笔下稳稳地行云流水,直到把最后一笔写完,搁下笔,她才抬起头来,朝赵如熙笑道:“小熙来了?”
她在盆里净了手,走到旁边的椅子旁:“快坐。”
赵如熙早在进门时,就看到萧若彤清瘦了不少,穿着宽大的淡蓝衣裙,颇有些形销骨立的感觉。
“您这是……”她忍不住想问。
不是说萧若彤回英国公府了吗?在镇南王妃的话语里,她应该是回去好好地过日子去了。怎么现在却这么一副消瘦模样?
不过萧若彤瘦是瘦,精神状态不光比她生病的时候好,甚至比之前在书院和银楼里见她的时候还要好。
萧若彤站了起来,对着赵如熙福了一福。
赵如熙连忙起身避开,嗔怪道:“夫子,您这是做什么?”
“叫姐姐。”萧若彤横了她一眼,这才坐下,道,“我和离了。”
“啊?”赵如熙吓了一跳,“不是说你回英国公府了吗?怎么才两天没见,就和离了?”
萧若彤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抬起眼看向赵如熙,灿然一笑:“你不是劝我再试一试,如果不行再放下吗?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很多,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如果我不回去面对问题,而是就此和离,我心里定然放不下,总会想到他是迫不得已,他是有苦衷的,他心里装着我,他忘不了我。以后想到他、见了他,或是有他的消息,我都会心起涟漪。这样的我,是没办法重新开始新生的。于是我就回了英国公府。”
说着,她嘲讽地笑了笑:“回去后,我以为我会很痛苦,会跟他有好大的一番纠结纷争,酸甜苦辣我都会品尝一遍。可我看到他……”
她摇摇头:“或许我这人天生容不得沙子。人人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可我看到他,我就会想起他的背叛。想起在他跟我甜言蜜语的时候,却跟其他女人牵扯不清。”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所以我看到他再没有了以前的那种感情,反而心里很平静,又有些厌恶。对于他的触碰,我感觉恶心。他对我说的深情的话,以前会感动,现在却感觉虚伪。”
“静下来,冷下来,我就想了很多。如果他是不愿意的,英国公夫人再如何逼他,他又怎么能让丫鬟怀孩子呢?就算想要孩子,过继一个他弟弟的孩子就可以了。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他为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或许最开始的时候,他对我确实有感情,他所说的一切海誓山盟都是真心的。可随着成亲后日子变得越来越平淡,我就成了他纳妾的阻碍。偏他有誓言在先,又知道我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一旦他反悔,我定然要和离。而他家,又得罪不起我们镇南王府。”
“正好我生不了孩子,于是他在母亲的开导下便有了这一出。如果我能容下,那么以后他就有可能渐渐把小妾纳进门;如果我容不下,和离他也没什么损失。反正错的是我而不是他,世上无论男女,都只会指责我没有容人之量,而他是迫于无奈,是无辜的。”
“当看清楚这一切,又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我当即就跟他写了和离书。”她嘲弄地一笑,“我看得出,在拿到和离书的同时,他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他并没有我想象的那般深情。所有的情深意重,都是我臆想出来的。如果我不回英国公府那一遭,直接和离,没准我会天天被自己臆想出来的他的深情、他的痛苦所折磨,我会一直把他装在心里,即便要放下,也得经过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来疏散。现在回去一趟,不过几日功夫,一切都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也彻底把他给放下了。”
她拿起手中的茶盏,跟赵如熙面前的碰了碰:“所以我得谢谢你,要不是你,我真没这么轻易放下。”
“那王爷和王妃也同意你们和离吗?”赵如熙问道。
“同意,怎么不同意?”萧若彤笑道。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其实事情出来时,最最恼火的不是我,而是他们。因为英国公府这算是摆了我们一道,直接把我们镇南王府的脸踩在了地上,让京城所有人都在议论我的不能生育,我的不能容人。而明明是英国公府做错了事,他们不但没被指责,还成了被人同情的对象。大家都说是我们镇南王府仗势欺人,逼得英国公夫人不得不出此下策。”
“可我爹娘担心我放不下,还得回去过日子。为了我不被婆婆苛待,被丈夫冷落,他们只能愣是把这口气给忍了下来。”
“如果不是你,小熙。”萧若彤握住赵如熙的手,“我会很长一段时间陷入纠结痛苦之中,原谅不了却又放不下,倍受折磨的不光是我,还有疼我的父母和家人。所以我祖母、我父母都很感激你。他们并不怕我和离,因为倾慕我家权势、想娶我的人大有人在。只要我愿意,明日我就能再十里红妆地嫁出去,甚至还能嫁一个从未娶过妻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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