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成青云将锈烂的唐刀小心翼翼地举起来,交给宦官。
宦官双手接过,十分小心,生怕那生锈的刀一碰就会断裂了般,又弓着腰,恭恭敬敬地放到了皇帝的桌案上。
皇帝微微垂眸,看了看桌上的刀,便说道:“这是唐刀?为何这般锈蚀?”
众人引颈翘首看着那柄刀,又期待着成青云解开这唐刀之中隐藏的谜底。
“因为这唐刀,是从地下挖出来的。”成青云漫然说道。
“地下?”皇帝也是微微一愣,“从什么地下?”
成青云正色道:“从一个掩埋了十几年的尸群中。”
“尸群?”
成青云点了点头,“在京城西北处,发现了一处尸群,我将尸体全部挖出之后,数清一共有十具尸体。”她捏住袖口,慢慢地摸到袖中温润的玉石,说道:“而且,还在尸群中,发现了一块玉牌。”
她拿出玉牌,也是交给宦官,让宦官呈给皇帝。
“皇上应该会认得这枚玉牌。”成青云说道。
皇帝从宦官手中拿过玉牌,仔细查看。这玉牌质地虽好,可多年被掩埋在地下,已失去了润泽,内里已有淡淡的细纹。但其上花纹依旧古雅精致。简约几瓣兰花捧着中央的“禹”字,再根据今日种种,可推断出,这枚玉牌,与禹王有关。
“这是禹王的玉牌,”皇帝说道。
“是,”成青云颔首,皇帝亲自说出玉牌是禹王的,她顿时松了一口气。“每位亲王或者官宦,多多少少都会在身边安排侍卫。而照律法,亲王可在府上培养亲信侍卫。若是熟知禹王的人,也会知道,禹王身边,一共有十一个精锐侍卫。我在京城西北处发现的尸群,便是禹王亲信侍卫的尸体。”她回想起在雪地中发现的十具皑皑白骨,若他们还在世,当是如胡柴那般的铮铮铁骨。她暗自一叹,心底凌然生出一股刚硬,厉声说道:“皇上,先皇亲自断夺禹王一案,判禹王斩首抄府,家眷子女以及亲信全部流放西北疾苦之地。流放的人,包括禹王的十一个侍卫。但是,为何这些侍卫,并没有被流放到西北房陵,更没有在流放的途中死去,而是被人屠杀,全部被抛尸掩埋在京城西北的荒野中?”
愤然之声若玄冰,似当年寒冬降下的暴风雪,让人心头一凜。
“我检验过那十一具白骨,他们统统都是被束缚住了手脚,毫无反抗之力,活生生被人屠杀的!”成青云双眼微红,紧紧地咬着唇。
身侧的成青岚全身僵直,冰封一般的眼神终于露出悲色。
“皇上,如果他们真的要被流放,又为何会在刚刚出京城是就被人杀害?”成青云反问。
殿宇内的人群顿时猜测纷纷,众人暗暗交头接耳,议论不断。
案情已然发展到如今的情势,有关禹王案件的每一个细节,禹王案件牵连的每一个人,因禹王而死的每一具尸体,只怕都隐藏着深切难平的冤!
皇帝修长锋利的眼眸噙着沉冷,说道:“被流放的人,都有衙役看押护送,若是看押的侵犯逃走或者无故死去,都要受罚,这些侍卫,为何会被杀害?”
成青云微微抬起下颌,“这就要问一问皇上桌案前的那柄刀了!”
“刀?”皇帝并未去触碰那柄锈烂的唐刀,“这柄唐刀,也是从尸群中发现的?”
“是!”成青云深吸一口气,压住悲悯,说道:“这柄唐刀,被发现时,还插在一具侍卫的尸体中。”她眉心轻蹙,微微颤抖着,“这唐刀,狠狠地刺入侍卫的心脏时,侍卫突然用手死死握住,使凶手无论如何都无法拔出,凶手无可奈何,干脆将唐刀丢弃了。反正,他杀害了所有的侍卫之后,将尸体抛弃掩埋,谁会想到,这尸体,会在这么多年之后,重见天日呢?”
众人沉吟,忽而有人问:“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如何从这柄唐刀里找到线索,查明真凶呢?”
问的正好!成青云眼尾轻轻一扫,看向跪伏在地的萧氏父子,一字一句地问道:“萧都尉,我想,这柄唐刀,你应该不陌生吧?”
是人都会趋利避害,萧衡正欲否认,突然听闻殿外有人禀报:“皇上,大理寺的人来报,说是从萧府府上,搜出重要的证据……”
萧衡与萧承建骇然惊疑地对视一眼,萧衡瞬间沉重地闭眼,沉默地将头磕在地上。
“呈上来!”皇帝立即说道。
殿外的御林军侍卫立即将从萧府之中搜出的证据呈了上来。
一物是一株草木,一物是一柄唐刀。
成青岚看了看那株植物,身形忽而颤了颤,目光隐约暗下去之后,又移开。
这植物,不过一尺来高,叶心碧绿,叶子北面却殷红如珊瑚。这就是见血封喉唯一的解药,红背竹竿草。
这是能够挽救钟灵郡主性命的草药,这或许,也是成青岚等人心头莫大的憾事。
那晚围场之内的暗杀,如果钟灵郡主没有……
可惜没有如果,逝者已矣,可生者所见之物,却能无时无刻不使其回忆起死者,隔离着生死,隔离着遗憾,让人不堪回首。
成青云缓缓地走过去,并没有去看那株至今已经无用的药草,而是拿起那柄冰冷铁硬的唐刀。
她拔出刀,将刀鞘扔在地上。
刀光粼粼,冷寒入骨,她的目光倒影在刀身上,同样的冰冷。
她伸出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刀背,铮然一声,唐刀发出低鸣。
“本朝的人尚剑,大多习武的人,最喜欢的武器是剑器。可萧都尉却练得一手好刀法。”成青云蹙眉,这含元殿内,是不能携带武器的,更不能亮出武器。她将唐刀放下,说道:“而且,萧都尉对刀肯定颇有研究,一般的刀一定用不习惯,所以,你用的,是从东瀛而来的唐刀。东瀛人改进过的唐刀,杀伤力更大,若是使用得当,可以将人拦腰斩断。”
萧衡憎恶怨恨地看着她。
“而这柄唐刀的刀柄上,有特殊的图纹,此图纹名为龙雀。”成青云弯了弯唇,“这是萧家的家族图徽吧?”
世家大族,都有属于自己的图徽,可为防有人用图徽做文章,许多家族的图徽,也只在家族内部使用,少有对外人公布。
这唐刀,定是萧家的宝物,否则也不会将家族图徽雕镂上去。
离得近的几位官员纷纷昂首,好奇地看向成青云手中的刀。
“很巧的是,那柄锈烂的,从尸群之中挖出来的刀上,也有一模一样的龙雀图徽。”成青云收敛了气势,口吻也放松了些,“不管这龙雀图徽,到底是不是萧氏的家徽,但是能从萧府之中搜出一模一样的唐刀,萧都尉,你作何解释呢?”
萧衡俊朗的面部颤抖着,眼神空洞又怨毒。
迎上那样冰冷的怨恨的目光,成青云眯了眯眼,“我突然想起,曾经在萧妃的宫中,也发现过唐刀留下的刀痕。而且,是在睿儿被杀害的现场……”
嘉仪公主闻言,立即上前,怒意难忍,还未靠近萧衡,就被南行止拦下。
“萧衡!果然是你杀了本宫的侍女!”嘉仪公主怒不可遏,恨不得将萧衡撕碎。
“萧氏,”南行止转身看向一旁失魂落魄的萧婉淳,厉声道:“睿儿到底是如何在你宫中被杀,难道你还不如实交代吗?”
萧婉淳一怔,仿佛魂归躯壳一般,迟钝地抬头看着南行止,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嘉仪公主的侍女,的确是……被萧衡杀害的。”
嘉仪公主转身,盛气凌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萧妃。
“为什么?”嘉仪公主咬牙切齿地追问,又突然一笑,“可笑啊,萧衡一个外臣,还是个男人,竟然可以随意出入萧妃的宫殿,本宫就知道,你们萧家没一个好东西!都是狼狈为奸的歹人!”
萧婉淳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那晚……萧衡来找我,便是要……要交代我中秋节的事情。他……他很早之前,就告诉了我皇宫之中的……”
她欲言又止,事关皇宫的密室暗道,不能当众说出。但南行止与成青云等人,自然早已明白真相。
萧家的人,知道皇宫之中有密室,但无法安排人入宫探索密室,故而让萧妃身边的彩月探寻密室,并让彩月熟悉了密室的布局。
“可是很不巧,”萧婉淳蹙眉,“萧衡正要离开时,发现宫墙之上藏着一个人。他与那人争斗一番,便将那人按入水中溺死了,还将尸体抛弃在了池水里。”
皇宫内不好隐藏尸体,更不可能将尸体带走,便只能沉尸,可谁会想,尸体会顺着水流,冲到了太液池之中。
“果然是奸计败露,杀人灭口!”嘉仪公主冷笑,“我当时方才入宫,不过是让睿儿暗中去探一探宫中的情况而已。但是也嘱咐了她,务必要盯紧你。我就知道,你们萧家的人,果然有猫腻!”
成青云将那柄龙雀唐刀放回刀鞘中,说道:“所以,杀害禹王侍卫的人,是萧家的人。”
“可是……”御史大夫不解,“既然禹王的侍卫有十一人,为何那尸体,却只有十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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