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丘诚惶诚恐地叩拜在地,镇静声朗地说道:“皇上恕罪,末将的确失职。”他叩首埋头,“只是……虽则皇宫之内不得外臣随意出入,可……可皇上说过,刑部成郎中若是要在宫中查案,便可自由出入行走。故而,才没有人会阻拦她……”
皇帝皱眉,缓缓地走到陈子丘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说,刺杀萧妃的人,是成青云?”
陈子丘迟疑地看了皇帝一眼,垂首沉默不语。
“皇上,”萧衡上前,说道:“臣与陈统领入院时,亲眼所见成大人拿着短剑刺伤萧妃娘娘。不管成大人与萧妃娘娘有何过节,但其杀害娘娘却为事实,请皇上为娘娘讨一个公道,依法发落刑部成郎中!”
“皇上,”南行止立即开口,不紧不慢地说道:“成青云是否刺杀了萧妃,也不过是萧都尉的一面之词,就算有陈统领与萧妃的侍女作证,但往往眼见也并不能为实。刑部成郎中断案无数,公正廉明,又懂得刑狱律法,又怎么会知法犯法?这其中肯定又什么误会,还请皇上明智断夺。何况,成郎中是朝廷命官,就算要将其定罪,也不能草率莽撞。”他拂袖,凌然看向萧衡,冷声说道:“既然萧都尉口口声声说成郎中行凶杀害萧妃,那么如此一来,这便是一桩凶案。既然是案件,就该按律法报予刑部或者大理寺,由刑部查案,若是罪犯属实,才由大理寺定罪,如此,来不会冤枉好人,更不会寒了文武百官的心。”
皇帝正色,眉头稍稍舒展,脸色稍霁,正欲说话,一旁的萧衡却连忙说道:“皇上,朝堂之上,谁人不知成郎中乃是刑部的人?世子掌管刑部,又让刑部的人调查,若非是想趁机偏袒包庇真凶?臣以为,就算这是一起凶案,也不该交与刑部审理。”
南行止闻言讥诮轻笑,“萧都尉此言何意?本世子与父王掌管六部以来,从未以公偏私,也从未断错过案子、偏袒过从未任何一个凶手!倒是萧都尉,萧氏在朝堂之上,有些所为所谓,颇是令人微词!”
萧衡隐忍愤怒,正欲开口,却被俪贵妃打断。
“皇上,如今萧妃伤情为重。”俪贵妃声音温和如水,轻柔开口,便将剑拔弩张的氛围化解。她恳切地说道:“就算这其中有误会,或者成大人真的伤害了萧妃,也需要等萧妃清醒过来再说。这事情,事外人谁也说不清楚,只有萧妃的亲口之词,才会让人信服。”
“俪贵妃所言甚是,”皇帝少有不耐地对陈子丘和萧衡抬了抬手,“两位爱卿都起身吧,暂且等萧妃醒过来再说。”
萧衡与陈子丘起身,各自退到一旁。
皇帝转身进入萧妃寝殿,南澈正与几位太医商讨着药方,见皇帝与俪贵妃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俪贵妃走转入床前的屏风,看了看萧妃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查看她的伤。
她静默片刻,轻声问彩月:“萧妃如何?”
彩月恭敬地说道:“太医说,伤势虽重,但已经没有大碍了。”
俪贵妃只轻微地点了点头,正欲转出屏风,忽而听见床上躺着的萧妃轻声低吟,她连忙俯身,见萧妃虚弱地睁开了眼睛,连忙说道:“萧妃醒了。”
“如何?”皇帝也入了屏风,低头看着萧妃。他端然而立,举手投足从容不迫,喜怒不行于色,虽则方才有稍许不耐,但此时在他脸上,已然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伤势有些重,”南澈放下笔,将药方交给侍女,吩咐其煎药。随即起身,转入屏风之内,为萧妃诊脉,“修只怕再难调养好了,我已经让太医为她开了方子。”
皇帝蹙眉,转身看向殿外,又见萧妃身体孱弱,闭了闭眼之后,说道:“萧妃,你好好将养着,朕明日再过来看你。”
他转身,正欲携着俪贵妃离开,萧妃忽然挣扎着从床上起身,颤抖着手拉着皇帝的衣袖,气息微弱而颤抖着说道:“皇上……皇上,请皇上为臣妾做主……”
皇帝停下脚步,声音还算温和,轻声问道:“萧妃可有话要说?”
萧妃的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的一般,她双眼潸然闪烁,既怒又怕地轻声说道:“皇上,有人要杀臣妾,若不是御林军来得及时,臣妾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寝殿之中鸦雀无声,几位太医纷纷埋头不语,敛声屏气、跪伏在地,一动不动,生怕听了不该听的。
皇帝轻轻地招手,示意太医宫人等退下,太医与宫人这才如蒙大赦,纷纷叩首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
“来人,为萧妃穿衣,”俪贵妃沉声对宫女说道,“再将屋子熏暖一些,接下来,恐怕会让萧妃耗些精神,得让萧妃多多保重才是。”
萧妃抿唇,让彩月为自己穿衣,披上披风。其余两位宫女,立即将火炉抬进来,寝殿之中很快温暖起来。
皇帝与俪贵妃坐在萧妃床前,令人撤去屏风,只放下寝殿中央薄薄的纱账,南行止与萧衡等人静候于纱账之外。
暖风轻起,吹拂着轻柔如烟的纱幔飞舞迤逦。殿内殿外的景色朦胧隐约,似阴雨天,空气之中蒙上的阴霾,宛若山雨欲来,压抑清冷。
“萧妃,”皇帝平静地开口,“到底是何人想要刺杀你,当时又是什么情况?”
萧妃由彩月扶起来,靠在柔软的软垫上。她微微垂眸,神色却有些惶恐,似相当方才被刺杀的情况,依旧心有余悸。
“臣妾,臣妾不知道为何,成郎中突然闯进臣妾宫中。之后她便一直质问臣妾是否知道杀害沈太妃和三公主的凶手,臣妾只是对她说了一句,不知为何便激怒了她,她便要杀臣妾灭口……”
南行止闻言,俊利的眉头微微蹙了蹙,却讥诮地勾唇,淡淡笑了笑。
皇帝疑惑,“哦?这么说,你是知道了杀害沈太妃与三公主的凶手了?既然如此,为何成青云却要杀你灭口?”
萧妃泪光盈盈,无辜又茫然地抬头,“皇上有所不知……臣妾与世子等人坠入密室时,期间有驸马被人暗害,又有三公主被人暗杀。这些都是凶手所为。驸马被人暗害之后,亲口告诉我们,要杀他的人正是成郎中,而三公主被杀害之后,又发现成郎中的短剑上有血迹……如此种种,还不能证明她就是杀害众人的凶手吗?”
萧妃言辞恳切,又悲愤凌然,“皇上,臣妾不过是怀疑了成郎中,她便恼羞成怒,想要杀害臣妾,臣妾实在是害怕……若不是臣妾及时得救,臣妾恐怕……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萧妃蓦然间潸然泪下,她的哭声压抑而轻柔,若是让人听了,未免动情怜悯。
南行止轻声一叹,似笑非笑。
皇帝闻声看向纱幔之外,见南行止长身玉立,身影隔着轻薄如烟的帷帘,飘渺若画中淡墨轻描。
“世子为何哂笑?”皇帝问。
南行止轻轻地行了礼,说道:“臣笑成青云太蠢。”
皇帝静默一瞬,“为何?”
南行止漫然从容地说道:“我若是成青云,就不会贸贸然跑到萧妃的宫殿里开,何况自己还被怀疑成凶手,就更不该心虚地来质问。哪怕是质问了,没有得到结果,也不会恼羞成怒地杀人灭口,就算要杀人灭口,也应该找个好时机好地方好方法,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萧妃给杀了,何必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在守卫森严的皇宫之中?”
他语气轻蔑调侃,仿佛只是随口而说,但却让萧妃颓然无语,无话可说。
他轻嘲几声,继而又笑道:“若换作是我,或者换作是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敢问谁会做这么傻的事情?”
众人无言,殿宇之上的静默压抑而微妙。
“何况……”南行止的声音低沉肃然,如冰雪凝结般,一字一顿地说道:“就算是要杀人灭口,也应该真的灭口才对,为何萧妃娘娘只是受了伤,还能好好地活着?如今甚至还有精神在这里指控哭诉?”他摇摇头,“皇上,这便是臣为何而笑,因为臣觉得,成青云实在是太傻太蠢!”
一番轻描淡写地嘲讽,却让萧妃羞愤得哑口无言,萧衡脸色更是阴沉。俪贵妃眼观鼻鼻观心,只是窃笑而已。
“皇上,”萧衡站出来,沉声说道:“方才世子所言,也不过是臆测而已。事实究竟如何,也只有娘娘和成郎中这两位当事人可知。”他眉头紧蹙,一时有片刻慌神,随即又镇定地说道,“还请皇上明察。”
若萧妃死了还好,如此一来,死无对证,还有可能将成青云的罪名落实!可如今萧妃只受了轻伤,许多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形式已经很难控制。
萧衡抬头,看着纱幔之内,虚弱的靠在床头的萧妃,神色难测,眉宇间布满阴霾。
“皇上,”萧妃咬唇,“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若非皇上不信,可让成大人出来与臣妾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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