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澈勉为其难地去检查沈太妃用过的食物。
中秋夜宴,皇室地饮食自然精美讲究。沈太妃的食物,几乎没怎么动过,尤其是几道比较油腻的菜色,如清蒸蟹肉、五香八宝鸭、红烧芋头、藕酥桂花糕等。
南澈直接跳过沈太妃几乎没有动筷子的几道菜,用银块夹起一块被咬了半口的月饼嗅了嗅。
他眉头轻轻一蹙,愣了愣之后,放下月饼,又嗅了嗅自己的指尖。
“王爷可是发现了什么?”成青云立刻捕捉到他神色的变化,追问道。
南澈沉默片刻,走向用屏风挡住的沈太妃。成青云紧随而致,见他俯下身,避开地上的鲜血,拿出手绢,轻轻地擦了擦沈太妃的右手。
沈太妃的右手很是干净,几乎不染鲜血。这一点也让成青云十分困惑。
平常人,若是身上有伤,会立刻用手按住伤口以图止血,但是沈太妃的双手却干干净净。难道她被匕首刺伤之后,就没有动弹过,还是她根本就动弹不了呢?
南澈用手绢擦完沈太妃的手之后,将手绢收好,看见成青云一脸沉肃思索的模样,说道:“方才本王在为沈太妃施针时,就发现沈太妃的手上似乎沾染了些许淡淡的气息,但并不能确定是什么气息,或许只是脂粉香料,本王需要再仔细检查确认。”
“是,”成青云抿唇,与他一同走出屏风。
几位太医已经检查完毕,纷纷向成青云摇头,“成大人,沈太妃的食物之中,并没有发现毒物。”
“好,有劳几位太医了,”成青云心情蓦地变得沉重。
凶手分明就在这大殿之上,就在些人当中,可为什么,就是找不到线索?而如今,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如何?”皇帝问。
成青云说道:“皇上,微臣敢肯定,凶手就在我们当中,可如今线索不齐,证据不足,一时还不能判断凶手到底是谁?请皇上,再给微臣一些时间……”
殿宇之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深渊冰窖,皇帝面色沉沉,怒意不减。
“皇上,凶手若是有预谋作案,一定会故意混淆视听或者尽量不留下线索,想要在短短的时间内破案,恐怕还有难度。”南行止说道,“不如,皇上与众位娘娘先行休憩,其余的人暂且安排在这宫殿的偏殿之中,臣与成郎中会连夜查案,争取尽快找出真凶。”
皇帝端然而坐,闻言轻轻抬起头来。虽然依然快到亥时,有人已经困倦不已,但依旧神采奕奕。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俪贵妃,虽然她妆容精致,可也掩不住憔悴与倦容。他伸手,将俪贵妃的手握在手心里,说道:“如此,便依世子所言。”他对贴身宦官说道:“立刻下去安排。”
在现场的人立即被安排了寝殿,暂且住在这中秋宫宴的拙政苑中。
一番惊心动魄的波折之后,皇帝与众人纷纷离去,宫殿之内交织弥漫的灯光渐渐暗沉。
大理寺的人将沈太妃的遗体小心恭慎地收殓好,暂且放置在偏殿的耳房之中。
夜色寂寂,白如雪的月色,照透这个无眠之夜。成青云走出拙政殿,见月色素光,洒满整座园林,水榭亭台,楼阁草木,似覆上一层洁白的霜华。
不远处,浩淼荡漾的水面,婉约地悠浮着水廊,水之畔,亭台倒映,花墙疏影,水面粼粼潋滟,宛若月中仙境。
清风徐来,暗香幽浮,鼻息之间再无殿宇之中的血腥味,成青云慢慢走到水廊之上,水面折射倒映月色,无数斑驳姗姗的光影映在她身上,如同凌波微步,如行水中。
南行止紧随而致,水光泉林将两人笼罩其中,月色绮丽素然,夜色不染纤尘。
成青云在水廊栏杆上坐下,抬头看着南行止。
南行止亭然玉立在她身前,很想将她拥入怀中,可终究还是顾忌这是皇宫、顾忌两人的身份,并没有付诸行动。
“我只在这儿坐一会儿就回去,”成青云轻声说道,“若是不破案,皇上真的要封锁这拙政苑?”
“不得而知,”南行止摇头,水面清风,吹拂着他的衣袂,月色旖旎的水面,倒影这他风华清卓的身姿,“中秋休沐几天,皇上与文武百官都不用上朝,所以,皇上也许会用这几天时间,等待破案。”他轻声一叹,“毕竟,这是发生在皇宫之中的第二起悬案了。嘉仪公主的侍女睿儿被害,就让皇帝勃然大怒,这一次,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在皇上的眼皮之下,况且,被害的人是太妃,是先皇的妃子,皇上怎么会不怒?”
成青云垂眸,细碎光点在她脸上轻轻摇曳,她蹙眉,轻声说道:“世子,虽然我能肯定,凶手就是在那些人当中,可是我并没有信心能够在短短几天内破案。”
南行止将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按了按,问道:“从你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你觉得有哪些疑点?”
方才在殿宇之内,虽然查出许多线索,但凌乱不堪,不成条理,经南行止提醒,成青云这才慢慢地重新整理思绪。
她蹲下身,手伸出栏杆,轻轻地去拨水廊之下的池水。水中荷叶之下的游鱼受惊,将斑驳的水光水色激起层层涟漪。
她用沾了水的手在地上轻轻一划,地上抹出一条水痕。她轻声说道:“其一,谁能够趁人不注意,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去到殿宇之中杀害沈太妃?其二,沈太妃身体不适,是有人预谋还是偶然?其三,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她慢慢地,在地面上划出三条水痕。
南行止干脆席地而坐,半倚栏杆,舒展身姿双腿,握住她在地上写写画画的手。
成青云一顿,下意识想要将手抽出来。他力道不大,却能巧妙地将她的手桎梏在手心之中。从袖中中拿出手绢,将她沾着水和些许灰尘的手指擦干净,轻声说道:“别在地上写,水凉、地脏。”
月色流泻,她的脸上泛出淡淡红晕,似月晕之下的霓虹般粉嫩娇妍。她微微蜷了蜷手指,轻垂着眸,不敢去看他月色之下深邃迫人的眼神,只悄然无声地将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
“世子对此案有何看法?”她低声轻问。
“有几点,”南行止将手绢收好,与她一同半倚在这水光水色之中,他轻轻偏头,就能看见水色泉林之中的她,还能看见这宫苑静美,迤逦山水,心情倒是更加愉悦了起来,唇角的弧度也不由得向上轻扬,说道:“其一,谁能将匕首藏在你的席位之上,又是如何快速藏起来的?其二,这简单明显,凶手想要嫁祸给你,可是有什么理由?”他俊利的眉头微微一蹙,忽而警觉地问道:“你与这皇宫之中的人有过节?”
成青云立刻将这拙政苑之中的人都过了一遍,摇头,“没有。”
“也是,”南行止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栏杆,说道:“你也不过是一个会查案的郎中而已,这些皇室权贵,谁能与你有过节?”
成青云若有所思,若是非要说一条与皇室的关联,那么是否与禹王有关?以及她的身份有关?
人有时最容易被眼前的事物所迷惑,成青云突然觉得自己走入了瓶颈,无论再如何努力,都无法前进一步。
她轻声一叹,看向水畔的宫殿,各偏殿之中,已经熄灯,看来今日来赴宴的皇家世族都已经入睡了。
她靠在栏杆上,与南行止并排而坐,忽而发现皎皎如蔚蓝水墨的夜空,悠然升起无数的孔明灯。
一盏盏,一星星,随风而起,乘风而上,弥漫夜色,美不胜收。
“好漂亮啊!”成青云不由得感慨。
南行止起身,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起来,快步往高台之上而去。
“世子?”成青云疾步跟随他,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拂开他被风吹拂而起的蹁跹衣袂。
“我突然想起,我们的孔明灯还没放。”南行止加快脚步,几乎带着她小跑起来。
她亦步亦趋,与他携手前进,水廊近水,两人若在水光潋滟之上凌波而行,翩然若飞。
他拉着她到了高台,找到了自己的两盏孔明灯,拿出火折子,将灯点亮。朦胧旖旎的灯光将两人笼罩在一起。
她轻轻地举着孔明灯,看着这青天明月,再看看自己写的“但愿人长久”的心愿,突然心生悔意。
“世子,有纸笔吗?”她放下孔明灯,问道。
“怎么?”南行止疑惑地问。
“我想重新写愿望,”成青云低声说道。
南行止找到方才的笔和纸,递给她。她背对着他,没有迟疑,写好之后,将纸贴在孔明灯上。
“好了吗?”南行止问。
“好了,”成青云举起孔明灯,风随即而来,吹漫天际,她与他同时放手,让孔明灯乘风而去,越飞越高,直到飞入云端,与月色争辉。
她以为他没看见,可就在灯飞起的那一霎,她的孔明的轻轻地旋转,其上隽秀端正的字迹出现在他的眼帘,如纯洁月光,圣洁无比。
“愿逐月华流照君”——这便是她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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