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夜色旖旎,灯火初上,重楼高阁,阡陌交通,绮丽繁华,阑珊夜景,如浩淼星河。
成青云养伤半个多月,终于得了自由,总算可以出王府透气。
南泽与卫则风,以及钟灵郡主早就与她约好,要陪着她出来散心,顺便庆祝她重伤痊愈。
京城夜市熙攘繁华,钟灵郡主等人策马缓行,成青云则与南行止乘坐马车。
“前方有走丸的。”卫则风靠近马车,欣喜地指着街道前方人潮涌动的地方,说道“青云,要不要去看看?”
成青云正欲答应,南行止合上车帘,说道“那里人太多,鱼龙混杂,还是别去。”
卫则风看了看合上的车帘,一时不语。
南泽不满,策马过来,对着马车内说道“行之,分明就是我们约青云一同出来的,为什么你现在把青云霸占在车里?”他恨恨地挥着马鞭,说道“你这样,我们都没有办法和青云愉快地玩耍了。”
南行止似是没听见,置之不理。只透过街道之上绮丽淡淡的光看着成青云。
她安静地坐着,身体靠着车壁,马车辚辚有些摇晃,她用手轻轻地撑着,以免车身颠簸。看得出来,她兴致并不高,一路之上勉强应付着热情的安王南泽等人。
京城集四海之珍,夜中华灯璀璨,华光满路,萧瑟满城,夜宴晏晏。
偶尔有新奇的杂耍或是物件儿,卫则风和南泽兴高采烈地买了来给她看,她欣然收下,与几人畅聊,但畅谈过后,回到车内,又是须臾的沉默。
她身体终究没有痊愈,就算提起精神,也是有些勉强。
“前面太挤了,”钟灵郡主拉着马缰,不断调整马头,试了几次,也没有办法顺利地前进,她干脆下马,掀起车帘,对南行止说道“世子哥哥,前面太挤了,车马都过不去,我不骑马了。”
前方便是朱雀街,京城最为繁华热闹的街道,夜市一开,这座人口百万的城市,大半的人会在这条街上流动行走。
“既然如此,就下车马吧。”南行止看了看,果然前方人潮涌动,街道之上行人挥袖如云、摩肩接踵,若是不下车马,恐怕根本就无法前进。
成青云下了车来,拢好薄薄的披风,说道“不如去茶坊坐一坐?或者去锦云教坊?”
“不去锦云教坊!”钟灵郡主跺脚,“这几天,锦云教坊正在重新盘点整顿。皇兄虽然没有直接让我关闭教坊,但是也管得严了,”她委屈地瘪瘪嘴,说道“若是让他知道我又去了教坊,一定会教训我的。”
“那就去茶坊吧,”成青云不以为意,“正好我也饿了,去吃点东西。”
“好,”南行止自然同意。
“哎哎呀……”南泽顿时苦了脸,“去茶坊干什么?太无聊啦!”他殷切地看着成青云,说道“难得出来一趟,就要去玩点儿好玩的,去茶坊枯坐着有什么意思?”
卫则风立即附和,“正是,我与殿下所见略同。我知道有一家挹秀楼,今晚有许多集社在那里结社活动,不如去那里玩玩,说不定能遇到好多熟人。”
“就是就是!”南泽苦口婆心的劝说,“青云,你来京城这么久了,就只知道查案子,京城之中的世族少爷千金,你是一个都没结识,不如趁此机会,我带你去混个脸熟,也别让人一提到你,就是什么黑面阎罗,铁面无常什么的……”
“什么意思?”成青云眯了眯眼,那两个奇怪的称谓,让她费解。
南泽轻哼一声,“你不知道,现在京城世族圈子里,大家一提到你,就会想到死人、想到命案、想到灭门……你看看你,才来京城多久啊,你让多少人倒了霉?不说那些余麻钱还有白家兄妹这样的平民了,就是刑部侍郎钟子誉还有世家蒋府,都被你给弄垮了啊,还有萧妃、萧衍……多么显贵的人啊,一遇到你,就像遇到了阎王,想不死也丢半条命倒血霉啊……”
成青云僵住,又哂笑一声,竟无言以对。
“所以,京城中的世家子弟,都放话了,遇到你啊,就尽量绕道走,谁跟你攀上关系,不是陷入命案,就是全家倒霉。”南泽说得兴致勃勃,一点都没发现其余几人尴尬的神色。
说到此处,他话音一转,亲昵含笑地看着成青云,“可是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像他们那样肤浅无知的。不管你是阎罗也好还是鬼司也罢,我都不会嫌弃你的。”
“如此……多谢王爷抬爱。”成青云干涩地笑了笑。
南泽笑得很是开怀,正欲抬手来拍拍她的肩膀,却又想到她肩上有伤,便又放下,“既然如此,你还跟不跟我走?别去什么茶坊了,跟我去挹秀楼吧!”
卫则风立即在一旁附和。
“不了,”成青云摇头,“挹秀楼太远,而且……我也不好去打扰世家子弟的雅兴。改日再陪王爷去吧。”
南泽大失所望,想要再劝说,一旁的南行止说道“改日就改日吧,挹秀楼的确有些远,王叔和卫则风骑马过去还赶得上。但青云不能骑马,我与她去茶坊坐坐。”
卫则风与南泽只好如此,便策马告别成青云前往挹秀楼。
临别前,卫则风忽然调转马头,俯身到成青云耳畔低声说了几句,成青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对他点头之后,卫则风才放心地离去。
南行止蹙眉,冷眼看着卫则风的背影,问成青云“他对你说了什么?”
成青云轻笑,“他让我记得交房租。”说起来,这个月很少回卫宅,如今她的伤好了,也应该回去了。
繁盛的京城琼楼茶坊林立,沿街走了一会儿,便是京城之中比较有名的茶坊。茶坊之内,阁楼雅间鳞次栉比,院落之内,布局雅致,仙桥仙洞之中,烛火朦胧,往来男女夜游至此,饮茶谈笑。
茶坊正楼中央,依旧是个戏台子,楼下桌椅之上坐满了人,人们喝茶笑谈,闲来听听说书。
南行止带着成青云与钟灵郡主入了雅间,雅间一面临街,可看京城夜色繁盛荣华,一面是茶坊正楼,可看到戏台子,视野极佳。
茶坊中侍应的少女前来上了茶点。成青云忌口半个月,终于可以满足口腹之欲,率先拿起最精致的消灵炙,满足地咬了一口。
“这个小天酥也不错。”钟灵郡主吃了一口,说道“鸡肉和鹿肉剁得很细腻,拌的米粉也不比宫里的差。”
京城中的茶点精致,不似许多寻常百姓家。平常人家也饮茶吃茶点,但没那么多讲究。
成青云在蜀郡时,常喝的茶是毛尖,茶点都是比较实在的点心,比如茶饼、柿子、绿豆糕、酥皮包等。
到了京城,茶点精致可口,分量却少。喝了茶之后,吃些茶点,比如此时那碟子里的百花饼,每块饼都制成花朵的模样,堆码得整齐精致,如同百花争艳。可每块茶点只有蚕豆般大小,只求品尝,不求果腹。
南行止倒了杯清茶,静静地看了成青云一眼,她恰好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稍稍定了定之后,又快速地移开。
成青云嚼着小天酥,蓦地感觉所有的味觉都变得寡淡。她眼下一片淡淡的阴翳快速地颤抖着,撞上南行止的眼神之后,不知所措地移开眼睛,无意识地看向楼下的戏台子。
那戏台子上正在唱戏,也不知是哪个朝代哪个宫廷之中的故事,唱得缠绵哀婉,一时又见戏台子上对唱的两人你侬我侬,情意绵绵地对视。
台下的人看得津津有味,更是有少女少妇们,拿着手绢不停的抹眼泪。
“这唱的哪一出啊?”钟灵郡主吃了一块糖藕桂花糕,细细听了一会儿,“我怎么听着,好像是唱的哪个皇帝与什么妃子?那妃子还是那皇帝强行带回宫里的?”
南行止脸色微微一沉,说道“这出戏叫《婵娟记》,讲的是宫中某妃子的妹妹进宫看望她,却不期然在月下与皇帝偶遇。皇帝对那妹妹一见钟情,便时常到那妃子的宫中走动。久而久之,皇帝与妹妹的感情越发深切,便将妹妹纳入宫中。”
钟灵郡主嗤之以鼻,“咦,这皇帝,当着自己妃子的面与妃子的姐妹欢好,简直不要脸哦。”她又嫌恶地看了看那戏台上对唱地妹妹和皇帝,低声骂道“那皇帝见异思迁、朝秦暮楚,肯定不是什么好人,那妹妹,不顾姐姐的情面,和自己的姐姐夫勾搭上,也不是什么好女人!”
成青云蹙眉,听了一两句。可她对这种风月情爱的故事并不敢兴趣,听了许久也不过一知半解。
南行止放下茶盏,低沉地说道“女孩儿家家的,不要谈论这些男女之事,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啊,”钟灵郡主吐舌头,“反正我也没想过要嫁给别人。”
南行止冷沉地看了她一眼,轻哼一声。
戏台上的表演很快落幕,接着换了说书的。那说书人很快布置好桌案和花鼓,醒木一拍,全场安静下来。
众人知道,这是要开讲了。
成青云用眼角余光看着南行止,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目光依旧落在自己身上,一时不敢转头也不敢回头,只有呆怔地看着楼下戏台子。
“各位看官!”那说书人敲出欢快明朗的鼓点,鼓点声紧凑轻快,引得在场的人纷纷看过来,期待地看着他。
“正好,方才唱罢《婵娟记》,小老儿今日来说说,那婵娟记之中,未曾唱出地真实隐秘。”他抑扬顿挫地说完,敲了鼓点。
台下有人附和,“那正好,你倒是说说看,那皇帝和妃子之间,到底还有什么风花雪月?”
说书人啧啧两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说道“世人都爱看风月,却不知那皇帝与那妃子地风月之事已成历史往事。今日,小老儿我,不讲过往,只谈当下!”
“当下?”
台下的人翁然一声,议论纷纷。
“当下还有什么事?”有人不解,“那皇帝也去世了,难道还能有故事?”
“当然!”说书人煞有介事地笑了笑,“逝者需盖棺定论,小老儿说的故事,不求定论他人,只求好听离奇而已。”他拿出折扇,轻轻往手心上一打,故弄玄虚地问道“众人可知,那皇帝和妃子有个儿子。如今他已被封王,而且,就住在这京城之中!”
众人静住,接着又是一阵哗然。
“是谁?”方才看戏看得神魂颠倒的少女少妇们,娇声期待地看着说书人,“那对苦命地鸳鸯,还有儿子呢,他们的儿子是谁?”
说书人的折扇往北方皇城方向一指,沉声道“此人不是他人,正是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平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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