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青云将盒子放进袖口,看着白司琪,问道“你怎么还不回去?”
白司琪温和谦虚地笑了笑,指着桌上一个还未完成的磨喝乐,说道“楼三娘托在下为她做一个磨喝乐,她要得急,在下还未完成。所以就想多留一会儿,赶着多做些。”
那桌上立着一尊还未完成的磨喝乐,是一位娉婷婀娜的少女,少女衣裙翩跹,面若玉盘,体型稍稍瘦弱,但细骨风韵雅致。尤其是眉眼之间的笑意,倒是有着与平常女人不同的桀骜与孤冷。
她腰间束着绫罗腰带,腰上别着一只玉笛,玉笛之上,隐约可见,有繁复细腻的雕刻花纹,仔细再看,竟是一只盘旋云间的鸟。鸟羽修长纷纷,回旋如燕。
“这不会是教坊的艺女吧?”成青云好奇地问道。
白司琪钦佩地看了她一眼,点头,“是,大人是如何知道的?”
成青云指着那艺女腰间地玉笛,说道“这玉笛如此精致绝妙,用上好的玉做成,若是不懂笛的人,不会用这么贵重地玉笛。何况,你说这磨喝乐是楼三娘托你做的,那么这女子大约与楼三娘一样,是一位艺女。”
“大人推测得不错,”白司琪轻轻一叹,“这是楼三娘一位已故的友人。这腰间的玉笛,的确是这位姑娘最喜爱也最擅长的玉笛。”
“为何她的笛子上,雕刻着鸟?”
“此鸟名为青鸾,这艺女的名字也叫青鸾。”白司琪说道。
成青云微微定了定,笑道“既然是一位已故的友人,你自然没有见过她,那么你又如何得知她的长相?”
白司琪闻言一笑,“楼三娘给了我一幅画,让我照着画做的。”
“什么画,方便给我看看吗?”成青云见那桌子旁,果然放着一幅画卷,画卷并未展开。她走过去,拿起来,握着卷柄,慢慢地展开。
画上缓缓出现四位姿态各异的女人,有的雍容,有的灵动,有的孤冷,有的娴雅。
画笔绝妙,栩栩如生,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一场欢盛的歌舞作乐图景。
图画中,中央的女子一身霓裳羽衣,胡璇翩飞,旋转如燕。其余几位,分别坐仕于两旁,弹琴吹笛,拨弦击鼓。
那位一身白纱,年轻孤傲的少女,吹着笛,静静地坐在一丛芍药之旁,清艳难掩。
这位就是白司琪说的青鸾,也是桌上那尊没有完成的磨喝乐的原型。
成青云忍不住认真仔细地打量。青鸾白衣青丝,玉笛红花,发丝随意绾起,孤冷疏懒,别有风韵,似仙姿傲骨。
青丝斜绾,青玉簪简约高贵。
青玉簪……成青云呼吸猛地顿住!那是一只雕镂成鸟雀回旋飞舞的青玉簪!
她抬头看向桌上那尊磨喝乐,那磨喝乐发间已经做好了青玉簪,以清美的风姿,插在青鸾的发间。
她深呼吸几口气,平静地看向白司琪,问道“这青玉簪,你还有吗?”
白司琪蹙眉,“有倒是有,但是做得不好,在下就没有用。”他对自己做的磨喝乐尤为挑剔,要求甚高,不容一丝一毫的瑕疵。那鸟雀青玉簪,他做了许多支,最终选了自认为最完美的一支戴在磨喝乐头上。
“可否将其他的青玉簪给我看看?”成青云说道。
白司琪不疑有他,将一根作废的青玉簪给成青云。成青云犹豫了片刻,说道“这支簪子能卖给我吗?”
白司琪惶恐地摇头,“不、大人客气了,这支青玉簪只是作废了的,怎么能收大人的钱呢?”
成青云感激地向他拱手行礼,这才想起楼下的白思雨,“对了,你的妹妹还在楼下等你,她方才情况似乎不太好,你去看看她吧。”
白司琪脸色一变,立刻走到窗前,向楼下看去,果然在街道旁发现了白思雨,他焦急惶恐,“我不是让她好好地呆在家里吗?为什么跑出来?”
“你不用紧张,”成青云安抚他,“我的朋友在旁边看着,她定然不会出事。而且,她如今虽然行动不便,但是也勉强能自理了。”
白司琪立即收敛神色,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将箱子背在身上,恭敬地告辞离开。
成青云依旧站在床边,看着川流不息人潮如海的街道,旖旎绚烂的灯光,将京城阡陌纵横的街道照得绚丽繁华。这城中,有权贵世族,皇族贵胄,也有如白家兄妹那般的芸芸众生,为生计碌碌奔波。
她看见白司琪飞快地穿过街道,将坐在地上的白思雨扶起来,将小摊收好,把她抱在推车上坐好,拉过一旁的驴,带着白思雨缓慢地平稳的穿过拥挤的人群,向着街头的一端走去。在朦胧又如同图景的画卷之中,那对兄妹的身影,慢慢被夜色淹没。
成青云离开房间,穿过这教坊悠长又雅致的通道。通道一端,缓缓吹来带着脂粉气息的风,伴着教坊中管弦绕梁如烟的乐声,温暖旖旎。她正打算下楼,忽然见通道尽头,能看见夜色中的风雨桥。
风雨桥连接教坊两座阁楼,桥上灯光连缀,连绵的在夜风中轻轻飞舞,桥上灯下,有一抹绰约风姿的身影,缓缓地走了过来。
通道之上的灯光,渐渐照亮那抹身影,成青云这才认出这人是楼三娘。
不过几日不见,楼三娘依旧优美典雅。只是她已不再献舞,身着常服,衣袂简单利落。
“成大人,”楼三娘在成青云身前停下,欠身行礼。
“三娘,这几日可好?”成青云随意地看着她。
“都好,”楼三娘微微笑着,“大人需要喝茶吗?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
“也好,”成青云轻轻点头,“去世子常去的雅间吧。”
楼三娘在前方引路,成青云随她入了雅间,很快就有艺女将茶泡好,端了上来。
“三娘这几日,没有去蒋府了吗?”成青云随口问。
楼三娘摇头,“前段时间,奴婢去蒋府献舞时,与蒋夫人相识,相见恨晚。蒋夫人常年在蒋府之中,过得寂寞清冷,常年无人与她聊天谈心,所以便经常约奴婢去蒋府陪她说话。”
“原来如此,”成青云轻轻地点头,“这几日蒋府发生了许多大事,蒋夫人恐怕没有时间约见你了。”
“嗯,”楼三娘端起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她唇色淡然娇妍,喝茶时小心翼翼,十分文静。
“蒋老夫人去世时,房中或许只有蒋夫人,目前来看,也许蒋夫人的嫌疑很大。”成青云很是八卦而好奇地说道。
楼三娘地手微微一颤,杯口轻轻抹过唇边,模糊了她均匀娇嫩的唇色。她立即将茶盏放下,拿出手绢轻轻地擦了擦唇,斟酌谨慎地说道“不可能吧……蒋夫人为人温和,而且诚心向佛,怎么会……”
“我只是胡乱猜测的而已。”成青云轻轻地挥手,“而且,蒋老夫人是寿终正寝,怎么会是……”
楼三娘松了口气,尴尬地勾了勾唇,“大人,莫要说这样的话来吓奴婢了。”
“是我冒昧了,”成青云歉然地看着她。
“对了,”她话音一转,“方才我遇见白司琪,见他在做磨喝乐,一时好奇问了问,才知道那磨喝乐是照着三娘地故友做的。三娘你曾经说过,你到京城来,希望能找到当年与你一同在教坊地姐妹们,难道你其中一位姐妹,已经……”
楼三娘脸色蓦地黯然,她垂下眼,沉重地点头,“不错,我其中一位姐妹,的确去世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可否告知,你那位姐妹地姓名?”成青云问。
“她叫青鸾,是我们当中,吹笛吹得最好的,也是长得最美的……”楼三娘失落又苦涩地一笑,“可惜,才几年不见,她就先我们一步走了。”
成青云将袖中地青玉簪拿出来,放在桌上,“这可是青鸾的簪子?”
“这怎么是呢?”楼三娘看着那枚磨喝乐戴地小小的青玉簪,“青鸾已经去世了,她的青玉簪,也随她一起入土了吧。”她看着那支青玉簪,黯然神伤,泪眼朦胧,“那支青玉簪,是她最喜爱地饰物,平时被别人碰一下都舍不得。”她轻轻哽咽,继续说道“她说过,那是她娘亲给她的东西,她无比地珍惜。”
“原来如此,”成青云微微蹙眉,“如此说来,你也没有碰过青玉簪了?”
“倒是见她戴过。”楼三娘说道。
成青云喝了几口茶,听见街上已经敲响更鼓,夜色已深,街道上的热闹渐渐沉静下来。
她起身,向楼三娘告辞,楼三娘恭敬地送她到教坊门口。成青云走出好一段,临到街头拐角时回头看了看,竟然发现楼三娘依旧在门口站着,依旧是送她走时地模样和姿势。
她愣了愣,继续往前走。
身后胡柴悄无声息地跟上来。见她行走的方向,问道“今晚不回卫宅吗?”
“先不回去,”成青云眉头紧蹙,紧紧地拽着手中的那枚青玉簪,沉声说道“去瑞亲王府,我有要事需要立刻告诉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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