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兰行宫正殿之内灯火辉煌,此时似有无数灯光照在成青云身上,将她的身影勾勒得单调又冷硬。
一团阴影从她身上覆下,笼在余麻钱身上,余麻钱骇然地看着她,唇轻轻地发抖,双眼空洞又阴冷,半晌没说出话来。
皇帝疑心,疑惑地看向南行止,又看了看成青云,问道“你是如何得知他下了毒的?他又是怎么下的毒?”
成青云转身,面对皇帝,说道“回皇上,臣在此之前,也只是怀疑余麻钱下毒的办法和时机。”她蹙眉,说道“臣曾经去过余麻钱的店中,无意之间发现余麻钱的手指之上有伤痕。那伤痕,似是被毒侵蚀过的痕迹,而且与谢景焕公子尸体手指上的尸斑极其地相似。臣之后,亲自用钩吻的毒液涂抹在猪皮之上,一伏时过后,猪皮被毒液腐蚀,腐蚀的情况与余麻钱手指上和谢景焕公子手指上的情况一模一样。由此,沉推断,余麻钱和谢景焕公子,或许都接触过钩吻的毒。而他们二人,在锦云教坊之中有过接触。试问,平常人,谁会无缘无故亲自触碰钩吻之毒?因此,臣推断,谢景焕公子的毒,是余麻钱下的。”
皇帝若有所思,微微点头,“既然如此,他是如何下毒的?”
成青云看了看余麻钱,说道“他将毒,下到了鱼食之中。”
众人一静,有人不解地问道“那鱼食是萧衍公子的,毒在鱼食之中,早晚会毒死鱼,难道就不会被发觉?”
成青云摇头,“不会。”
“为何?”
“因为鱼食,已经被余麻钱掉包了!”
“当时那么多人都看着,众目睽睽之下,他怎么掉包?”有人问。
成青云看了看南行止,南行止轻轻点头,成青云说道“不妨让我来为大家演示演示,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东西掉包。”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见她走到自己的桌案前,指着桌案上的筷枕,说道“不如就掉包这个筷枕吧。”
她伸手,快速地拂过桌案上的筷枕,片刻后,将手移开,只见那筷枕还在原处。
皇帝蹙眉,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成青云却抬头,说道“皇上,众位大人,这筷枕,已经被我掉包了。”
“不可能!”钟灵郡主大惊,起身走过来检查那筷枕,说道“我方才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这筷枕还是原来的筷枕,你根本就没有掉包!”
成青云不急不忙地从袖中拿出一个筷枕,放在手心中。
钟灵郡主一怔,看着她手中的筷枕,又看看桌上的筷枕,几乎口不能言。
“你……这……这是……?”
“大人,”成青云说道“我手中的,是我自己的筷枕,而桌上的,则是被我掉包的世子的筷枕。因为两个筷枕一模一样,所以我掉包了之后,根本就不会被人发现。”
钟灵郡主惊愕,“你……你是如何掉包的?”
成青云起身,露出自己的双手,又轻轻拂了拂自己的衣袖,“皇上,臣今日特意穿了一件广袖常服,广袖宽大,容易藏物,也能轻易遮住臣的双手。”她将筷枕放进袖口中,随后将手放到桌案上,“当臣放下手时,广袖垂下,盖住臣的手,臣便可在此时,将藏在广袖中的筷枕拿出放在桌上,随后将桌案上的筷枕快速掉包藏在袖中。这掉包期间,全部的动作都被广袖遮住,其他人若是眼力不快,或者不懂这其中的门道,是看不出来的。何况,只要动作快速准确,常人不会知道,这一拂袖之间,东西已经被掉包了。”
“原来如此……”钟灵郡主恍然点头,稍显钦佩地看着成青云。
成青云将两个筷枕放回原处,起身说道“那日,余麻钱便是趁着鱼食掉落之时,借着俯身捡起来时掉包了有毒的鱼食。谢景焕公子的手,就在此时沾上了钩吻的毒。”
“这也说不通,”那位与萧衍一同去了锦云教坊的章深说道,“那日若是谢景焕用有毒的鱼食喂鱼,也就露馅了。”
“根本就不可能露馅。”成青云笃定地说道,“难道你们忘了,余麻钱会舞鱼。若是他时时刻刻都盯着水里的鱼,一旦发现谢景焕公子要用有毒的鱼食喂鱼,他会立刻敲响鼓点,让鱼跃出水中,根本就不会让鱼有吃毒鱼食的机会!”她深吸一口气,说道“臣记得,谢景焕公子输了比赛,随手拿了鱼食想要喂鱼,可当时余麻钱的鼓和琴却突然掉落在地,鼓声响起,鱼跳出水,萧衍公子和谢景焕公子手忙脚乱的抓鱼,谢景焕公子,便放弃了喂鱼。”
“好像是有这事……”章深看了成青云一眼,“你连这些都记得……”
成青云但笑不语,记下这些,这不过是她作为捕头的习惯而已。
“所以,当时谢景焕手上沾了毒,他用手拿东西吃,便将毒也吃下去了?”
“正是,”成青云点头,“这也是为何,刑部的人在当时的酒菜之中查不出毒的原因。因为毒,根本就不是下在菜肴和酒里。”
众人轻轻点头,那人又不解地问“但其后,刑部的人对所有的人都搜了身,包括余麻钱的,为什么他身上没有查出毒来?那被谢景焕放在桌上的鱼食,难道也是他趁机掉包了?”
成青云有些口干舌燥,她咬了咬唇,轻轻地点头。
这一一分析下来,她虽然没了一开始的紧张和惶恐,但长时间的抽似剥茧分析案情,让她头脑轻微发涨。
南行止微微蹙眉,看向她,指了指桌上的茶水。
成青云自然也看见了,但碍于在皇城正殿之上、天子之前,没有理会。
南行止不悦地看了她一眼,走到桌前,同时说道“余麻钱趁着谢景焕中毒、所有的人都惊慌不已时,再一次将桌上有毒的鱼食换成了无毒的鱼食。而那包有毒的,则被他藏了起来。”
余麻钱全身僵硬,一动不动,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藏在了哪里?”
南行止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水,走到成青云身前,若无其事地递给她,成青云一怔,连忙接在手中,南行止趁机站在了她身前,挡住了皇帝的视线。
成青云低头,快速地将茶水一口饮下。
她听见南行止说道“余麻钱自然是把有毒的鱼食,放在了他最常用的东西里。”南行止走到余麻钱身前,拿起他放在地上的三弦琴,轻轻地敲了敲琴的音箱,音箱中央,有三根线通过,还有一个不大的小孔,他指着音响上的小孔,说道“余麻钱,便是把有毒的鱼食,藏到了这音箱之中。刑部的人搜他的身,检查毒物时,根本就不会拆开这琴检查。”
众人恍然大悟,有人看向御史大夫,却见他只是安静的听着,慢慢地饮着酒水。或许众人会以为他愤怒而怨恨,可他并没有,他至始自终,都没正眼看过余麻钱。
众人深感不解,如此一来,足以证明余麻钱便是杀害谢景焕公子的凶手,作为谢景焕的祖父,御史大夫竟然表现得如此平淡镇静?
一霎寂静,余麻钱犹如石像一般,僵硬佝偻地跪在地上,苍老枯瘦的脸上,两只眼睛深凹,涣散如死鱼眼。
萧妃凉凉轻笑,“既然如此,余麻钱就是杀害谢景焕谢公子的凶手。谢公子乃朝廷命官、更是御史大夫的爱孙,遭此贼人毒手,难道不该立刻让人拖下去五马分尸!?”
“萧妃此言差矣,”俪贵妃冷声打断她的话,循循而善地看向萧妃,温和轻笑,说道“此案还未了结,如何能现在就将余麻钱治罪?”
萧妃柳眉紧蹙,神态恭敬地对俪贵妃说道“贵妃姐姐何出此言?方才世子和那位成员外郎已经解释清楚了,的确足以证明余麻钱就是杀害谢公子的凶手,怎么就不能结案?”
俪贵妃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片刻后目光正视南行止,轻声问道“世子,此案还有最关键一处,便是余麻钱杀害谢景焕的动机,不是吗?”
南行止微微抬起下巴,神色自若之中,自带淡然倨傲。
“不错,谋杀人命,当然需要杀人的动机,”他锐利的目光转向余麻钱,缓缓地说道“那么,余麻钱为何要杀死谢景焕呢?”
在座之人面面相觑,猜测纷纷。
“难道……是谢公子与余麻钱有仇?”
“我猜有可能……”
“不是!”细细的嘈杂声之中,扬起成青云清晰的声音,众人为之一静,只听她说道“余麻钱,在去锦云教坊之前,恐怕都没见过谢景焕公子。”
“你又如何知道他们不认识?”萧妃轻蔑地问道。
成青云的心微微一沉,抬头看向萧妃,直觉萧妃的眼神如利箭一般,尖锐又刻薄。垂于身侧的手不由得握紧,手心之中的冷汗滑腻又潮湿……
她咬了咬牙,说道“余麻钱一个坊间技艺人,平时就算是看见富贵子弟,也认不准身份的。当然,也不排除,其实余麻钱认识。”
萧妃讥诮一笑,“成员外郎,破案陈述,可不要如此草率,这样无凭无据的猜测你也敢说出口?这未免也太轻率无知了吧?本宫,真是怀疑你破案的本事!”她眯了眯眼,冷声道“如此,这案子由你来破,是否可信呢?”
成青云呼吸一滞,顿时察觉无数目光犹如利箭一般向她刺过来。她努力挺直脊梁,却险些窒息痉挛。
“本宫听闻成员外郎以前只是一个捕头,一个小小的捕头,也敢在这皇城大殿之上夸夸其谈、扬言自己能破案?”萧妃凤眼如刀,暗含轻蔑嘲讽,“皇上,此案是否应该由三司同审才更加稳妥?”
女捕本色章节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