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多莱河谷。
天空中一片漆黑,无星无月。
平原的微风传来丝丝凉意,火光照亮了河谷的岩壁。
列兵邓其峻此时正驻守在河谷唯一的制高点——一块突出的岩壁,这里极目望去即是河谷入口的洼地,那里是李·威廉大军驻扎之地。
三天了,李·威廉的大军只守不攻,将第一方面军围困在河谷,并在洼地那头修建了简单的防御工事。
但他们也没有等到援军的到来。
五六个人在岩壁上的火堆边围成一团,抱团取暖,下面是成百上千紧抱钢枪,勉强入眠的军队。
“峻哥,你说会不会……总部直接放弃我们?”一个年龄尚轻的列兵低声问道。
邓其峻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回首看了一眼河谷内,确认这话没有让几位司军听见,这才低声谨慎的说:
“不会的。”
“做好本职工作,谨言慎行,打仗本来就是赌命,犯不着操心这些。”另一个老兵也说道。
“唉,行吧。”
那个年轻列兵叹了口气,抬手看了一眼远处的天际线,总觉得比刚刚又亮了不少。
被围困与这片河谷中,随着时间增长,他们每个人的意志都开始不坚定。
等死,远比赴死更令人生畏。
“吃不吃?”
一个老兵将加热好的军粮拿到邓其峻面前。
虽然四面楚歌,但好在物资充沛,军粮还算可口,面前这一份竟然还是自热火锅。
“不吃,没胃口。”邓其峻摆了摆手。
“好家伙,这都不吃,你当兵这么多年还没领悟到‘吃了上顿没下顿’这个道理?”
那个老兵一副邓其峻“不识好歹”的样子。
此言一出,邓其峻撇了撇嘴,总觉得这话说的不太吉利。
“行吧,吃就吃吧。”
邓其峻重新拿了一个没用过的塑料碗,让老兵匀了一半出来。
“嗯~这笋片不错。”
“作为一个川人,我跟你说,这就叫朝闻道,夕死可矣。”
一群老兵吃的津津有味。
就在这时,邓其峻耳朵动了动,眉头一皱,嚼到一半的藕片突然停下。
他依稀远处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接连确认了几遍,又向下看了一眼,确认不是下面发出的声音,邓其峻这连忙放下手中的塑料碗。
“怎么了?”
其他老兵看着邓其峻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也意识到出了事。
“出大问题。”
邓其峻站了起来,拿起脖子上挂着的双筒望远镜向洼地的方向望去。
但防御工事完美的挡住了大部分视野,他只能看到一些钢盔不断移动,并在视野中越来越小。
迫于无奈,他又抓着岩壁上的凹槽爬了一小段——正常人绝对不敢这么做,如果洼地对面有个狙击手,这个位置就是活靶子。
但意外并未发生。
而邓其峻,看清了。
洼地对面的军队正在大批大批的撤离,转眼间便进入了安德烈山脉的丛林之中。
“你们盯着那边看,我下去报告司军。”
邓其峻连忙爬下了岩壁。
河谷里很潮湿,到处都是泥潭,将士们只得挑一下相对干燥的地方三五围成一团,就这么伴着枪躺在地上。
但这些军人的警觉性都是很强的。
邓其峻这么一路小跑,惊醒了不少人。
很快,他便来到了一处岩壁下面。
还未等他叫醒岩壁下半躺的人,他便睁开了眼睛,下意识握紧了枪。
“翟司军?”邓其峻小声呼唤道。
闻言,那人立马坐了起来,双目如炬。
“河谷外的军队……好像撤离了。”邓其峻说道。
“什么?”
翟司军皱了皱眉。
稍作思索后,他果断说道:“带一队人,跟我走。”
“是!”
一支小队很快组建完毕。
他们带上充足的枪支弹药,沿着河谷一侧缓缓前进,向着洼地外面进发。
行军打仗一般是不穿防弹衣的,因为挡不了大口径子弹,而且影响行军速度。
可考虑到从洼地直接突围的风险性,众人还是在战术背心上插上了重千克的特种钢防弹钢板。
广袤的平原上,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来丝丝彻骨凉意。
洼地外面已经没有刚才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了。
邓其峻小心翼翼的将手攀在洼地的一块岩板上,将头探了出去。
杂草丛生,只能看到那些简单的防御工事。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静。
他向后面招了招手,示意队伍跟上,自己则一股脑冲了上去,趴在防御工事上,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起来。
他生怕这时候有个人突然从面前冒出来,用枪管堵住他的脑壳。
但事实上,没有任何动静。
白天还熙熙攘攘的阵地,此时却空无一人,入目皆是凄凉。
一些帐篷布和吃药的罐头被丢在地上,某个不知名的鼠类动物品尝着残羹冷炙,远处的篝火已经熄灭,但还冒着黑烟和火星子,显然是人刚走不久。
“真的撤离了?”
邓其峻大胆的从防御工事上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万里平原和远处的群山,心想这也没有地方可供人藏匿了。
他脸上突然露出劫后余生的狂喜之色,回过头对着突围队伍说道:“翟司军,人都撤离了。”
“嗯。”
翟司军应了一声,脸上突然露出笑容。
突围队伍走上阵地,检查了一番,确认敌人已经撤离。
他转过头,看着河谷内。
许多兵已经被吵醒,正向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翟司军提枪冲着天空。
“砰!砰!砰!”
连开三枪!
其声惊云,鸟兽俱散。
许多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兵被吵醒,下意识的抓紧手中钢枪,手指攀上了扳机。
“将士们!敌军撤走了!我们可以回家了!”翟司军振臂一呼道。
河谷中寂静了两秒钟,旋即爆发出一阵惊人的欢呼。
“呀呼!”
“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牛批!牛批!”
“劳资就知道!劳资命不该绝于此!”
声音击打在河谷的岩壁上,形成一道道回声,继而传播于万里平原之上。
三天的围困,没有任何伤亡,有的只是游走于刀锋上的岌岌不可终日。
倒不至于绝望,但心里的压抑已经到了极点。
此时危机解除,一朝爆发,自然是欢呼声震天。
邓其峻大口喘着粗气,发泄着心中囤积已久的危机感。
旁边有人指着不远处的安德烈山脉大口唾骂道:
“奶奶的,要不是被围困进河谷,我必定要打他们一个屁滚尿流!”
闻言,邓其峻也向他指着的那个地方看去。
不出所料的话,多伦多残党和李·威廉的军队都向着那个方向撤走了。
“你可拉倒吧,就你那三脚猫枪法也打得过人家?”
旁边有人反驳道。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传来哄堂大笑。
远处,红日初升,黎明已至。
……………
不久后,他们便和大部队汇合了。
这是安德烈山脉的山脚下。
之前围困河谷第一方面军,楚河的其他军团,华夏派来的wei和部队,拉约斯将军的军队,还有许多距离索里平原较近的军阀队伍都在这里。
现在是凌晨,接近七点,已然天光大亮。
黑压压的大军林立在山脚下的河床边,光是静止不动就给人以极大的心理压迫感。
总司军正在感谢其他军队的首领的慷慨相助。
“请您转告拉约斯将军,我们楚先生很感谢他能伸手相助,倘若有时间,请务必带着将士们去华夏,我们必会盛情款待。”
“客气了,将军常说,朋友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一通寒暄下来,谢意是到位了。
这些军阀的军队也缓缓离开了索里平原,在众人视野中渐行渐远。
这次河谷之困,他们都是帮了忙的,虽然属于出工不出力的那种,但已经给了李·威廉的军队很大压力。
眼下,李·威廉的军队已经消失不见,多伦多的老巢也被搬空,多半已经离开了中亚。
“总司军,下一步怎么办?”翟司军问道。
“楚先生的命令是索里平原已经不宜久留,要尽快回国,其他计划就和我们没关系了。”总司军说道。
“原来如此。”翟司军点了点头,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笑容。
看来是真的可以回国了。
李·威廉的军队了无踪迹。
多伦多残党离开了中亚,几年内都很难恢复元气。
河谷之困也完美解除。
大批大批的将士得以回国休养生息。
这么看来,多方达成了默契的和解。
好像可以暂时性的“天下太平”了。
李·威廉是这么想的,三棱会是这么想的,翟司军是这么想的,将士们是这么想的,多伦多残党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
楚河不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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