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
朝会已近尾声,殿中群臣依次序而立,静寂无声。当太监总管梁平长声喊出散朝二字时,群臣纷纷俯首行礼,随后潮水般依次退出大殿。
出了殿门,不少朝臣脸上情不自禁地浮出松了口气的宽慰来,仿佛逃脱了一场灾难似的。
现在御座上这位皇帝是个性情和软的君王,但太子死后,熙宁帝一改温吞的作风,下狠心处置了不少臣子,就连几位国公老臣,也栽了个大大的跟头,虽说自这次处置之后,熙宁帝就解除了对朝臣的禁足,重新恢复了朝会,也没有格外刻薄疾言厉色,但朝臣们无一不是提心吊胆,不敢松懈——别的不说,镇守南州辉日关的郑蝉,到现在熙宁帝都没松口放他回边关。
郑蝉心事重重地走下殿阶,一旁的老友见他郁郁不乐,低声安慰道:“荆狄不是易与之辈,皇上早晚要松口让你回去,边关大军坐镇,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变故,你且放宽心!”
“我不是为这个发愁。”郑蝉长长吐出一口气,眉心紧蹙,“我担心的是潇潇的婚事……前几日。”他将声音压得极低,“进宫面圣时,梁平出来送我,问了一句潇潇的年纪,说到了婚配的年龄。”
友人轻嘶了一声。
他们在朝为官多年,最知道谨言慎行的重要性。梁平身为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不会多说一句没用的话,但凡他开口,话中多有深意。
问及郑潇潇的年岁,这当然不会是梁平的自作主张,而是熙宁帝的意思。
在成年皇子均有正妃,郑潇潇的身份又不可能做侧妃的情况下,皇帝问及郑潇潇的婚事会是什么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无可奈何。
郑潇潇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因为跟着父亲在南州长居,还没有定下婚事,这并不是个秘密。如果放在平时,还能抓紧时间趁着熙宁帝没挑明,给郑潇潇定下婚事,偏偏昭文太子刚死不到一个月,储君薨逝算是半个国丧,这时候订婚,简直就是嫌命长。
郑蝉步履沉重地往外走去。正在这时,友人突然惊讶地咦了一声,抬头望去,只见太监总管梁平的徒弟四喜正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个少年公子,杏色团领白玉发冠,桃花眼眸神清骨秀。
别人倒也罢了,郑蝉却对这张脸十分熟悉,禁不住一怔:“楚公子?”
少年正是楚霁。
身为国公次子,晋阳公主亲信,楚霁与许多朝臣相熟,他一路走过来,朝臣纷纷驻足和他打招呼。
“楚公子回京了?”
“是。”楚霁微笑道。
但为什么回京,他却一概不答,只笑着敷衍过去。一直到了郑蝉面前,他才站定脚步,笑吟吟道:“郑大将军!”
郑蝉颔首,问:“你这是奉命回京办差?”
楚霁点头一笑:“替公主回京送信——郑大将军,许久不见,改日上门讨一杯茶喝。”
郑蝉一愣,随即点头:“扫榻以待。”
楚霁不动声色地在熙宁帝的人面前,将要拜访郑蝉一事过了明路,才笑道:“面圣要紧,先走一步。”
“他怎么回京了?”友人疑惑道,“难道晋阳有变故,还是真如皇上所说,晋阳公主要回京了?”
郑蝉顿足凝望着楚霁的背影,眉头没有丝毫松开。
“平身!”熙宁帝迫不及待地道,“将信呈上来,晋阳都说了什么?”
楚霁从善如流地起身,恭敬道:“公主精心挑选了给皇上的礼,还有一封信,令臣护送上京,不得有丝毫懈怠,如今将信和礼物呈到皇上手中,也算不辱使命了!”
熙宁帝迫不及待地拆开信,道:“你一路上京辛苦,该赏。”
他话没说完,一眼扫到信中内容,顿时变了脸色,神情微显激动,匆匆将信翻看一遍,大笑起来:“好!好!真是喜讯——梁平,立刻将信给贵妃送去,让她与朕同乐!”
楚霁不失时机地插口道:“臣上京前,公主还曾笑言,待小主子平安出世,要随景姓,请皇上赐名呢!”
熙宁帝果然更加喜悦:“晋阳有心了,朕这些儿女里,只有晋阳最得朕心,这个孩子来的也巧——到时候待孩子出世,若是子,就封国公,若是女,就封郡主!”
齐朝公主的儿子很少有获赐爵位的,女儿多半能得一个县主的爵位。景曦一向得熙宁帝青眼,她早就猜测过,自己如果生个女儿出来,一个郡主的爵位不成问题。但此刻熙宁帝显然喜悦至极,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甚至连儿子也要赐予国公爵位。
楚霁连忙道:“臣代公主谢圣上恩典。”
熙宁帝的愉悦几乎要从眼底漫出来:太子之死不但严重打击了他,连带着后宫前朝都蒙上了一层阴霾。景曦的孩子来的恰如其分,正好填补了空缺,带来的惊喜将熙宁帝心头的阴翳冲散了一半。
“好,好!”熙宁帝喜不自禁,又细细问了半晌景曦的情况,说的嗓子干渴才停下来,背着手在原地踱步两圈,道,“你一路辛苦,先回府歇息,过两日贵妃兴许会召你入宫问话。”
楚霁道:“启禀皇上,公主命臣带了两箱礼给贵妃娘娘,另有一名公主贴身侍奉的女官,皇上召她陪贵妃娘娘几日,细细查问公主的情况,岂不更好?臣毕竟只行幕僚之事,公主的事未必事事清楚。”
熙宁帝果然大悦,颔首道:“好,那就将那女官召进宫来!”
“那女官现下就在殿外等候。”楚霁道。
熙宁帝道:“召她进来,稍后朕命人送她去柔仪殿。”
一直像是隐形人一样站在门外的青衣女子拎起裙角踏进门来,走到大殿中央拜下身去,一举一动仿佛尺子量过一般,极其标准,一望便知,这样标准的礼数,是从宫中出去的宫人。
“平身。”熙宁帝随口问,“叫什么名字?”
青衣女官面容平凡,一举一动却从容得体至极:“奴婢元初。”
将元初留在宫中之后,楚霁径直出宫,乘车往国公府去了。
楚国公今日正好告假在家,没能在皇宫中遇见楚霁,他消息灵通,也已经知道楚霁回京一事。于是当楚霁回府时,就看见父母弟妹全都在正院里,一见他进来,齐刷刷地看向他。
楚霁:“……”
“儿啊!”他离京许久,国公夫人早抑制不住对儿子的思念之情,还没等楚霁俯身行礼,已经扑过去将楚霁拉住,“你为什么总不回家,娘想你想的心里发慌!”
楚霁费力地从母亲的手里挣了挣,没挣动,又不敢用力推拒,只得苦笑:“儿子不孝,让母亲伤心了。”
国公夫人一片慈母之心,拉住楚霁就不松手,絮絮叨叨说着对次子的想念,就连楚国公连连干咳,都没能打断国公夫人。
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从院门口传来:“二公子大驾回府,真是好大的排场啊!”
楚霁一怔,回头看去:“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这一章本来挺长,但是实在写不完了,先从这里断开,剩下的明天一起发,大概六千字起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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