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承影(1 / 1)

熙宁二十一年六月二十一日,早朝时熙宁帝在朝上宣布,要让晋阳公主景曦偕同新近赐婚的谢云殊离京,并令晋阳公主七月十五前必须到达晋阳,不准在京城及沿路多加停留。

这道旨意一经下达,大部分朝臣以及太子诸王都十分满意,甚至欣喜若狂,不敢相信这位弄权长达五年的公主竟然会被如此仓促地逐往封地。

不过也有些例外。

睿王垂首听着那道旨意,唇角往上牵动一下,并没有多少喜悦之意。

柔仪殿里柔贵妃哭得几乎要昏过去,景曦反复安慰都没用。

“皇上怎么如此狠心。”柔贵妃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道,“你的大婚尚未举行,就连着驸马一起被下令离京,皇上这是不肯多给你半分颜面,非要天下人都知道晋阳公主失了圣心吗!”

见柔贵妃已经开始怨恨皇帝了,景曦连忙止住她,低声道:“娘娘误会了,父皇这样做,实在是一片慈父之心啊。”

“什么意思?”柔贵妃茫然地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

景曦道:“娘娘也知道,昨日六公主才因为谢云殊的事跑去宣政殿,对母后和皇祖母出言不逊,讥讽宣家,最后被我扇了一耳光。”

柔贵妃同样出身宣家,是端穆皇后的亲妹妹,孝安太后的侄女,闻言冷声道:“蠢东西,敢在宣政殿前大放厥词,就是顾贤妃也护不住她!”

“是啊。”景曦道,“父皇罚了六公主禁足,可是娘娘别忘了,六公主是太子的亲妹妹,父皇原本赐婚谢云殊,是为了给我多一重保障,可六公主横插一脚,反而加剧了我和太子的矛盾,所以父皇才要让我尽快离京,就是为了让天下人看到晋阳公主的权力已经被削去,圣心已失,太子才不会过分为难我。”

柔贵妃这下终于明白过来:“原来皇上是这样打算的——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皇上是想让你韬光养晦保全自身。”

景曦握紧柔贵妃的手,微笑道:“娘娘现在放心了吧,父皇并没有亏待我,他将一应嫁妆都给了我,另外又加了四十万两银子——皇子出宫开府,也只给二十万两,父皇对我是很疼爱的。”

柔贵妃的泪水止住了,她看着景曦,突然道:“可是昭昭,那你为什么会看上去这样怏怏不乐呢?”

景曦怔住了。

好半晌,她才轻声道:“娘娘,父皇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哪怕我再能干,将太子压得再低,他也只觉得太子才是能承继大统的那个。”

“母后在时,她一直教导我,宣政殿上那把龙椅能者得之,凭什么我们母女不能上去坐一坐。”

柔贵妃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似的,她看着景曦垂下的头,什么都说不出来。

景曦低声道:“我的棋都下了一半,现在他们才告诉我,原来我上桌的资格都没有,娘娘,我不甘心,我现在听父皇的安排,到晋阳去韬光养晦,却不会一直在晋阳待下去,总有一天我要回京来。”

柔贵妃知道景曦口中的回京指的说什么。她张了张口,眼睫上还带着将落未落的泪珠,最终却只道:“你要当心,保重自身——还有,谢云殊随你去晋阳,你也要提防着点,当年你母后在时,谢丛真就没少给她使绊子。”

景曦目光柔和下来。

她望着柔贵妃,神色温柔,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浑身发冷:“他安分的话,还可以容他活到我回京之日,他不安分,我自有手段处置了他,娘娘放心。”

景曦话中的未尽之意,柔贵妃听得明明白白。

无论如何,景曦成就大业之日,是绝对不会留下谢云殊乃至谢家的。

宣皇后和景曦母女二人跟谢丛真简直就是不死不休的对头,柔贵妃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她只能牵着景曦的手,嘱咐她:“你要处处留心,珍重自身,到了晋阳也要多来信,我实在放不下心,你身边那个小暗卫叫什么?千万要时时刻刻带着他。”

景曦一一应了,道:“娘娘放心,承影一向不离开我左右,除非进后宫,否则我绝不会和他分开行动。”

她这句话说的真心实意,不带半分敷衍。

离开柔仪殿之前,景曦又将贵妃身边的两个贴身大宫女兰亭和兰舟叫来,嘱咐她们守好柔仪殿上上下下,照看好柔贵妃。

柔贵妃不好意思起来,嗔怪道:“到底谁才是长辈,昭昭,你操的心也太多了些!”

景曦笑而不语。

晋阳公主的车驾停在了公主府前。

一个年轻太监正站在公主府正院的台阶上,许多宫人抬着一口口红木的大箱子鱼贯而入。见景曦进来,那太监笑着上前:“殿下回来了,这是皇上派奴才送来的嫁妆单子,还有给殿下的银票,殿下清点一下,也好让奴才回宫复命。”

景曦的嫁妆是从幼年就开始备办,早就筹备好了的。景曦一个眼神,云秋就自觉地接了单子,带着人去清点嫁妆。

她则打开了装银票的匣子,一千两一张的面额,整整齐齐码在匣子里,很厚的一沓。

云秋她们忙着清点嫁妆,把晋阳公主孤零零地留在了原地。景曦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一张张数银票未免太无聊。

“承影。”景曦喊了一声。

少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公主有什么吩咐?”

宣皇后当年私自培养暗卫的时候,特意挑了些年纪和景曦差不多的小孩来培养,到最后优中选优,只剩下一个承影得以护卫景曦左右。

上一世景曦遇刺时,七名杀手围击她于朱雀大道之上,承影以一当七,最终没能拖住全部的刺客。尽管如此,承影的忠心和武功也是绝不需要质疑的。

景曦用上古十大名剑中的承影来给他命名,而承影也果然成为了她最锋利的一把剑。

木匣被推到了承影怀里,景曦面无表情:“数清楚。”

承影和景曦年纪相仿,少年人身形颀长面容俊秀,身着玄衣,腰间缠着一把软剑,语气活泼:“数什么?”

“银票。”景曦面无表情地剥削暗卫,“可能有点多,数清楚。”

承影打开匣子,然后表情僵住了,半晌才道:“公主,这是我十余年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银票。”

景曦笑吟吟:“数吧。”

自从重生回来,景曦一直忙着四处斡旋,笼络各方势力,甚至还要分出时间去安抚柔贵妃,讨熙宁帝欢心。难得空闲片刻,她索性在正厅前的石阶上坐下来,盯着承影数银票。

被景曦眼也不眨地看着,承影数银票的手依旧很稳,嘴上却抱怨道:“公主,你这样盯着,我很容易数错。”

景曦侧头,目光从承影身上离开,她轻声道:“你把留在京中的人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留在公主府供贵妃差遣,剩下的全部随本宫离京前往晋阳。”

承影的手一顿:“全部离开,那原本安插在各府里的人怎么办?”

“撤出来。”景曦果断道,“一个也不要留!”

承影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又低下头去接着数,整个人散发出低落的气息,小声嘟囔:“好不容易才安插进去的…为此我们还折了不少人手。”

景曦这样做,是因为上一世在她死后不到半年,就发生了件大事——太子被人下毒,昏迷不醒。

储君中毒非同小可,熙宁帝雷霆震怒,当即下令彻查此事。直属皇帝的龙骧卫将京城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数家朝臣满门都被拉上了刑场,最后凶手倒是伏诛了,然而在彻查的过程中,各家的探子都被翻了出来。

最惨的当属吴王,明明太子中毒和他没关系,但因为在东宫和几家大臣府上放了暗探被查出来,被熙宁帝在上朝时当场叱骂“居心不良,不守为臣本分”,手中权力被夺走大半。

景曦死后听闻此事时,当然是幸灾乐祸,恨不得太子他们一个都落不到好。现在她活着,却没有功夫幸灾乐祸,只有尽早跑路为妙。

然而承影当然不能未卜先知,见他郁郁不乐,景曦低声道:“很快京城就要变天了,这些人手撤出去还能保住,不撤的话,到时候临时扫尾很难扫干净,牵连到我们就不好了。”

她顿了顿,又低声嘱咐了承影几句:“这件事你亲自通知......去办,决不能泄露一星半点!”

“真的要这样?”承影数银票的动作停下,脸色严肃起来“我数完就去,四百九十八,四百四十九,五百——一共五百张。”

他把匣子往景曦怀里一推,景曦反而愣住:“五百张,这不是五十万两银子吗?”

承影:“对啊。”

景曦站了起来:“多了十万两,你没数错?”

承影大惊,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我得多瞎才能多数出来一百张银票啊!”

景曦看了那匣子半晌,才慢慢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多出来的十万两是父皇走了内库的账,私下补给我的。”

公主皇子出宫开府会给二十万两,那笔钱是从国库出。景曦当年开府已经领过这笔银子了,但她要离京,大婚也没办,熙宁帝索性又多给了她一笔钱,国库出四十万,又自掏腰包从内库里挪了十万两。

承影:“皇上果然疼爱公主你——等一下,公主你就这么确定多出来的钱是皇上私自补贴给你的,不是发生了什么差错?”

景曦正在拍打袖子上的皱褶,顺便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锦帕来擦汗。闻言惊讶地转头看承影,仿佛看到了一个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老实人。

“都到了本宫手里,难道还能把它还回去?今天你没有数过这银票,本宫也没有开过这匣子,如有差错,概不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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