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苏亦也依旧是在历史专业这边蹭课。
其实,北大历史系历史专业这边,一个学期开的课程,并不算多。
中国通史、世界通史两门基础课之外,还有政治、哲学,除此之外就是古代汉语。至于,为什么需要聘请那么多校外老师过来开课。
更多是原因是,历史系7778级两个班一起上课,前面一些课程有77级上过,78级并没有就需要补上去。
同样,比如漆下的宋代经济史、蔡美彪的辽金元史以及刘乃和的中国古代史常识这些都算是选修课程。
通史部分属于基础课程,其他部分,属于专业课程。
至于,王永兴的敦煌学,那绝对是专业之中专业了。
之前苏亦蹭课也都是在中国史这部分,世界史这部分,他却没有。所以接下来的这几天他有意识去补充这部分课程。
历史系世界通史并非张芝联这样的大牛讲述,而是周怡天跟朱龙华两位老师。
因为世界史是苏亦的知识盲区,北大教授世界上的诸位先生基本上不甚了解,除了,张芝联这样的大拿外。
周怡天先生讲世界上的前半部分,主要是两河流域和古埃及,后半部分是朱龙华先生讲希腊罗马。
而且跟中国通史一样,世界上这部分都是通史开课的。
这样一来,78级的学生就酸爽了。早上前半部分下午后半部分,甚至有时候前两节课前半部分,后两节课后半部分。
整个课程下来对77级相对友好,对于78级的学生来说,就宛如听天书。
苏亦去蹭课的时候,倒不至于听天书,但这些东西讲述都是最为基础的东西。
比如讲述两河流域的时候,讲述的都是相对入门的东西。比如讲述苏美尔文明的发生,苏美尔城邦、阿卡德王国、乌尔第第三王朝、古巴比伦王国这些相对基础的东西。
苏美尔不熟悉世界史的人可能有点陌生,但古巴比伦就让人印象深刻了,因为它有一部汉谟拉比法典,是最具代表性的楔形文字法典,也是世界上现存的第一部比较完备的成文法典。
然而,苏亦猜测,前世很多人知道这部法典不是因为熟悉古巴比伦的历史,完全就是因为他们喜欢周杰伦。
苏亦去蹭课的时候,周怡天先生恰好就讲了古巴比伦的历史,前面苏美尔的部分,他缺席了,前几天已经讲完。
周先生的讲课比较老牌,通俗点来说,就是讲课不生动,更多是照本宣科,也不全是,因为周先生的学问功底相当扎实,很多外文史料都信手拈来。但,面对一帮刚刚接触世界史的心声,讲述了太多的文献,大家都听不懂,就觉得非常的枯燥乏味。
而且,这先生废话也不多,也不爱讲故事。不过也跟周先生的经历有关系,他是五十年代北大历史系毕业的,一毕业就一直留校,不像张芝联先生那样有海外留学经历,可以讲述一些留学经历或者讲述他曾经去过这些地方的话,估计也能够把一帮学生唬得晕头转向的。
但,周先生学问自然是没得说。
等下课,苏亦提问的时候,周怡天直接告诉苏亦,“你要对世界上古史感兴趣的话,可以直接读英文的剑桥古代史。这些本科的课程对比来说太过于基础了,而且剑桥古代史当时不外借给本科生,对你们研究生却没有限制。你借阅翻看,对你的英文阅读能力也有帮助。”
从这段话就知道,这位周怡天这位小周先生跟周一良这位老周先生一样,都对苏亦的不陌生了。
就好像周一良先生,苏亦还没自我介绍就被他猜测出来了。
周怡天先生也是如此。
因为世界通史由朱龙华讲述的后半部分恰好是在当天上午连着开课,苏亦也就顺便去蹭课了。
这个时候的朱先生才四十多还没到五十岁,属于北大历史系绝对的中青代,跟张光达老师是同龄人。
不过因为他在北大读书之前曾经当过兵,所以,被张光达晚了好几界入学。
但整个人,精神状态非常好,而且穿着打扮也是一丝不苟。
朱先生课讲就比周先生富有激情多,尤其是上课的时候,手势特别多,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当过兵的老师。
尤其是在讲述希腊罗马部分的时候,特别喜欢讲战争史。
尤其是讲述斯巴达,讲述伯罗奔尼撒战争的时候,这位先生感觉有点上头了。
果然,是我军出身的老师。
讲课到最后,还跟大家推荐修昔底德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说这书是欧美大学历史系学生必读的入门级历史专著。
不过跟周怡天老师一样都是推荐大家看英文原版,实际上,这本书一直到85年以后才有中译版。
甚至这位先生,还说,“要是同学们未来有条件了,还可以学些古希腊语,读一读古希腊文版。那应该会有一样的美妙体验。”
讲完,朱先生又跟大家强烈安利修昔底德。
然后讲述着修昔底德的了不起与个人修史的意义。
这节课过后,苏亦又一次被打击到了。因为这位先生好像是会古希腊语的,不然,讲课的时候哪有那么笃定的神情。
好像学问要做扎实了,印欧语系是躲不掉的。就算考古学也是如此。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段,苏亦干最多的事情还是蹭课。
因为,78年的时候,国内大学并没有实行学分制,现在国内的大学模式依旧保持着苏联的痕迹,直到八十年代,武大的刘道玉校长首先在国内大学推行了学分制,这个模式才在国内迅速推广起来。
可就算如此,当年武大推行学分制的时候,在国内教育界依旧揭起轩然大波。最终,刘道玉也顶不住压力被迫辞去武大校长,而,刘道玉离开武大以后,易中天教授的日子就有些难过了。他最后被迫离开武大去厦大也跟刘道玉校长的辞职有关。
学分制有学分制的好处,没有学分制也有没有学分制的好处,比如现在,对于苏亦他们这些研究生来说,就爽歪歪。因为学校不会对他们进行强制性的选修课程刷学分。
这样一来,就给了他们很大的自由度,当然,这种自由度也都是导师给的,某种程度来说,没有学分制,导师就掌握着生杀大权。
这在管理上可能不规范,但研究生更有自由度,适合个性化学习。
而苏亦他们这些研究生,课程就轻松很多。
除了政治课意外,他们几乎没有必修课。其他的课程几乎都是任选,在整个历史系,包括考古专业之内,想选啥课程就选啥课程,只要导师以及任课老师同意就没有问题。
而,这年头的政治课并非思修课,而是所谓的党史课程。
党史用的是胡华的编著的中国革命史讲义,这本讲义,其实有些年头了,是胡华参与领导创建人大党史专业的时候主编的讲义。
那么胡华是什么人呢?
著名的党史专家,1978年人大复校后,还担任人大党史系主任。
这年头,不仅考古专业讲义滞后,在党史方面也滞后,直到八十年代,胡华编著的党史人物传才出版。
这种情况下,党史课程所讲的内容就可想而知。
给北大师生讲述党史,恰好,苏亦的党史课也是这位先生给他们讲授的。
所以不仅历史系可以从各大高校聘请校外老师,党史课也可以。而且,整个课程并不是以历史系开班,而是全校的研究生都要上的大课。
一个阶梯教室,两三百人都大课,热闹程度就可想而知。
不过这位先生实际上是个风流健谈之人,和他那本厚厚的书基本相反。所以国内的高校政治课由来已久,并非是九十年代才开始的。
除了党史课外,苏亦他们几个考古专业的研究生,好像也没有什么必修课了。
也不对,应该还是有的。
昨天晚上从燕东园回去以后,苏亦跟马世昌闲聊的时候才得知,宿白先生打算让他们五个研究生都去听王永兴先生开设的敦煌学。
宿白先生这个举动并非凭空而来,因为,王永兴还打算历史系历史专业7778级的学生也去选修宿白先生的魏晋南北朝隋唐考古,理由就是这么课程有助于王永兴开设的敦煌学学习。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苏亦心中就咯噔一下,心想,王永兴先生行动力好强,这么快就找上宿白先生了。
这完全就是利益交换啊。
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利益交换。
两位大佬在不动神色之间就把一帮学生的名义给安排得妥妥的。
就是不知道,这种交换跟他有没有关。
如果真的因为事情,就让两拨人多选一门课程,那事情就好玩了。
一帮本科生无所谓,多选修一门课程,对于他们来说肯定是好事,百利而无一害。
其实,对于苏亦他们五人来说,也没啥坏处。
但,昨天中午在食堂愚见许婉韵的是好事,这姐们还信誓旦旦地跟他说,打死也不跟他去碰敦煌学这趟浑水,甚至,听到他学敦煌学脑壳痛的时候,这姐们还有些幸灾乐祸。
苏亦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很不厚道地笑了。
不管宿白先生让他们五个研究生都去选修王永兴先生的敦煌学跟他有没有关系,苏亦都不承认就对了。
这样的好事,不能他一个人独占,要雨露均沾。就是不知道让自己当助教的事情,王永兴先生有没有跟宿白先生敲定下来。
这一切,都要等到周末去朗润园拜访宿白先生才得知了。
苏亦在历史专业这边蹭了一圈课,最终也没有把全部的课程蹭完。
比如,许大龄先生开设的清史课程他就没有去,商鸿逵先生开设的明史课程他也没去。同样,罗荣渠开设的近现代史,苏亦也没有去蹭。不是说这两位先生讲述的课程不好,而是短时间内他搞佛教考古,还不需要这个方面的内容,或者说,他这两门课程并不是他近段时间内最为急需要掌握的知识。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段。苏亦大部分都是在外语系混了。
之前苏亦蹭课也都是在外语系了。
说外语系,有点笼统。
因为78年的时候,北大外语系并没有建立。
1952年院系调整后,北大是没有外语系的说法,只有西方语言文学系、俄罗斯语言文学系、东方语言文学系等三系,简称,西语系、东语系以及俄语系。一到1983年,三系才合并在一起组成英语系,到了后年,西语系又突然独立出来一个英语系,然后跟前面的三系合并在一起,组成后面的外国语学院,只不过,后面的外语学院又拆分成一大堆学系,拆分到多少个,苏亦都搞不清楚了。
不过说到东语系的创建,则跟季羡林先生有着极大的关系。可以说,东语系就是季羡林先生创建的。
其实,早在1924年,北大就决定添设东方文学系,但所谓东方文学系其实只有日文专业,由周作人担任系主任。
除很早就设有日语专业外,还于1919年即开始教授梵文课程。但由于条件所限,直到1946年季羡林先生从德国学成归国后,东语系才得以成立。
建系初期,拥有6位教师的东语系可以教授梵文、阿拉伯文、蒙文、藏文等语言。
不过现在的东语系,已经没有藏语专业了。
因为52年院系调整的时候,北大东语系藏语、维吾尔语、西南少数民族语等专业都调整到中央民院。不过还保留着蒙、朝、日、越、暹罗、印尼、缅甸、印地、阿拉伯等多种语言。
至于教授的来源就更加的五花八门了。
清华、北大、燕大、辅仁、师大这些高校,在院系调整的时候都被网罗到了北大。
所以这种情况之下,东语系的老师阵容还是很强悍的。
就算是受到十年的冲击,保留下来的大牛也比历史系这个重灾区强悍得很多。
尤其是,未名四老之中,东语系就有季羡林跟金克木两位,这种情况下,苏亦对东语系期待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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