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宅靠近宴会厅南侧,有一片欧式景观花园。借着花园内陷的设计与银杏林的遮掩,在外忙碌路过的用人很少注意到这片静谧之处。
鹿妍可以避开人群,本来是想问清楚原委,但此刻借着灯色,她抿唇盯着顾执南半晌,反而问不出口了。
自从上回知道顾执南一直在借假身份骗她后,她就笃定,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然而当时有多果决,现在就有多踌躇。
以往鹿妍在感情的事上向来挺干脆利落,受不了被欺瞒,喜欢就是喜欢,断也断得干净。
但如果顾执南真的还有事欺瞒她……
“今天屈文文带我去楼上,我在书房里看到了你当年去GCC观赛的通行证,下午Aron告诉我,当年你还私底下问他,我那道奶油蘑菇汤的做法。所以你早就认识我了。”
鹿妍垂落着眼尾,没看对方,沮丧得像此时被兴师问罪的人是她自己:“之前傅启州对我说,你是喜欢上了我发给你的那些短信,当时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现在却想起来了。是什么意思?”
鹿妍等得很忐忑。
“五年前。”良久,她听见顾执南的声音沉缓响起,顿了顿,“我刚回国发展,换成了槐城的新号码。没过多久,就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这和她问的有什么关系?
听了两句,鹿妍茫然抬首,见顾执南正垂眸解锁手机屏,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片刻,随后调转屏幕递给她。
屏幕显示的是短信界面,顾执南已经将对话拨回五年前的时间点,鹿妍仔细看完一行字,彻底僵愣住了。
发信人是她。
第一条:【我想你了。】
紧接着又是一条:【被偷手机了,上一条不是我发的。】
还有第三条:【我过得一点都不开心。希望你也是。】
而后接连几条,都是同一天差不多时间点发的,或长或短,连着看下来只有一个中心思想:她不开心,她想找人发泄情绪,这个倒霉的幸运儿就是号码主人。
鹿妍握着手机的手指开始蜷缩收紧,她机械道:“这是……”
她记得,这是她在大二时的同学聚会上,喝醉后给傅启州发的短信。当时她游戏玩输,正巧抽到给前任发暧昧信息的整蛊内容,然而她早就删掉了傅启州所有线上联系方式,只背得出他的手机号,别无他法,只好硬着头皮发了一条短信。
几乎是发出去的瞬间就后悔了,可后悔之余,还有积压了两年涌上来的委屈。
当初鹿妍与傅启州赌气分手,是因为他理解不了她所谓的梦想。毕竟是初恋,说不难过是假的,于是她越想越气,轰炸了一连串信息给他的号码。
可这些短信应该出现在傅启州手机里,怎么会发给了顾执南?
鹿妍仍没缓过神,慢慢往下翻,从她那些近乎于单方面宣泄的树洞,到她难得放低自尊的别扭示好,一条一条,都赫然在目。
“我去问过,前号码主人许久未用,早已自动注销。我新注册的,不巧就是这个旧号码。”顾执南道,“所以你发给他的所有信息,收信人都是我。”
一开始,顾执南收到这些自说自话的骚扰短信,蹙了瞬眉,随手就想拉黑发信人。
他似乎没有义务为无病呻吟的失恋女孩开解心结。
但当正要拉黑时,新的信息又进来,语气低落:【所以,我的梦想在你看来,真的就是根本不值得赌上未来的事吗?】
像是触动了某根心弦。顾执南停顿动作,缄默沉吟片刻,之后开始回一封工作邮件,将手机扔在一旁,搁置了。
随后几天,接连有消息发来。
那人将他的号码当成了树洞,嘟嘟囔囔,前一条是研究菜谱的新进度,后一条是为试菜胖了三斤不活了。
他知道对方是槐大的大二学生,喜欢创意料理,有着开私厨餐厅的梦想。
还知道她经常研究菜谱至凌晨,以为他过着美国时间,他在夜深工作时收到一句“中午好”,一时哑然失笑。
夜色渐冷,晚宴已经开始,花园外用人来往的声音也湮没下去。顾执南解开西装外套,抬手给鹿妍披上,平静继续:“我在网上搜索你报给我的创新菜,顺着找到你发菜谱的微博,知道了你叫鹿妍。”
此后知道她长什么样,家世如何,对他来说都不难。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我发错了人……为什么不告诉我?”鹿妍身上拢着外套的余温,晃了晃神,“为什么还要回应我?”
她也不是那种闲着没事单方面骚扰前任的人,之所以坚持下来,是因为“傅启州”给过她回应。不止一次。
鹿妍一点点翻着聊天记录,虽然每次她收到的回复仅有寥寥几字,但两人仍断断续续地维持着交流。
大三那年,她奶奶病重,家里几乎拿出了所有的存款,包括那笔为鹿妍攒着选址餐厅的钱。至亲病重,梦想无望,那段时间几乎是她至今人生最灰暗的时候。
鹿妍给“傅启州”发消息,大段大段自怨自艾的倾诉,末了沮丧:【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坚持下去了。】
对方回:【加油。】
彼时鹿妍正缩在卧室的小角落里哭得泪眼模糊,拿起手机见到这句不痛不痒的安慰,委屈更甚,摁着键盘回过去:【太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