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这很平凡的一世,他是一个普通的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活了五十岁,最后老死,被埋葬在棺木之中。
第二世,他是一个书店伙计,恰逢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他丢了工作,于是干脆跟着同乡举兵造反。历经数十年,他骁勇善战,马上征战天下数万里,竟然裂土封王,最终寿终正寝。
第三世,他是一个半瞎乞丐,靠着坑蒙拐骗装神仙混日子,最终老死在破庙中。
第四世,他是一个灵根不错的修真者,自幼拜入了一个门派修炼仙道,历经千年成了绝代剑仙,最终死在了化神天劫之下。
第五世、第六世……
没有人知道他在轮回中沉沦了多久,他做过官老爷,做过乞丐,做过皇帝,做过剑仙,打过江山,也做过书生。
一世世的轮回中,他在体验不同的人生,在红尘中渡。
不知多少世之后的某一世,他是一个赶考的书生,因为长得太过俊俏,在路上居然被漂亮女山贼给绑了,非要抢了他做压寨相公。
“姑娘……大当家的,小生还要赶着去参加秋闱,耽搁了时间可行不得,求您饶了小生吧。”
“嘿,你就不要想了。”
那漂亮的女子眼眸带着笑意,明眸中倒映着眼前的俊俏少年郎。
“你不过是一个穷酸秀才,能考出什么名堂来。”
“依我看,不如跟了老娘我,从此相妻教子,保证你能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衣食无忧。”
“……”
他一阵无言,当天夜里想要偷偷跑出来。
可是半路被漂亮女子抓了回去,为了防止他再次逃跑,竟然直接把他抱入洞房之中吃干抹净。
他难以相信竟然有这样的女人,强势而刁蛮,不管他人的意见,甚至有些胡搅蛮缠。
这一世真的很特别,他在轮回中第一次有了伴侣,而且他记住了这个女子的名字,缘浅。
大半年之后,他再次逃了出来,他一心功名,想要光宗耀祖,怎么能够跟一个女山贼在一起呢。
出了深山之后,他继续参加科举。
这一次秋闱很顺利,他以同年第一的名次高中举人,不久之后高中进士,殿试被赐探花郎。
鲤鱼跃龙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穷酸秀才平步青云,成了高高在上的新科探花。
再次相见的时候,他是奉命缴匪。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一个山疙瘩离的土匪,互相高下掉了个位置。
“既然缘浅,何必情深。”她道。
有些事情,也许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他端坐在大殿上,看着她,问出了一直很想问的问题:“为什么从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熟悉。”
她也有些疑惑,瞪着漂亮的大眼睛:“不知为何,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想把你压在下面收拾。”
倒底相处大半年,感情不浅,他没有杀了她,只是偷偷的把她娶回了家。
一转眼过了几十年,他辞官告老还乡,老来陪伴着儿孙,安度晚年。
“爷爷,爷爷,你看前面的路断了。”
某一日,孙儿指着断掉的小路,有些疑惑地问他。
他和蔼的一笑,摸着他的脑袋,然后微微一笑道:“路断了,接上就是了。”
小孙子点了点头,又问道:“为什么人一定要走路呢?”
他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道:“因为我们是人,只能走路啊。”
“那为什么鸟儿能不用走路呢?”
“因为鸟儿有翅膀啊,能够跳出路的束缚,自由自在的飞翔。”
“哦,那我也要翅膀,这样我就不用去接断路,可以自由自在的飞翔咯。”
那稚嫩的话语,如同烘炉大钟一般敲击在陈牧之的心头。
刹时间红尘滚滚,万世轮回的记忆瞬间清晰,又逐渐模糊,最终留下了一个名字和一句话。
“是啊,何必去在意断路,又何必需要一条路呢。”
“只要有一双翅膀,哪里不能飞翔?”
“我要走的是一条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天路。”
“跳出路的束缚,我所过之地,这无尽苍穹,周天星辰,都是我的天路。”
“没有人可以算计我,没有人能看出我的轨迹,没有人可以安排好我的一切。”
万世轮回,一朝悟道。
陈牧之大梦千秋,在滚滚红尘中争渡,记不清这轮回中的往事,但是对于天地至理,人间百态的感悟明悟于心。
“当我在断路上走出那一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啊。”
“既然前路已断,我要么坠入无尽深渊,要么就长出一对翅膀。”
“飞出属于我自己的天路。”
“原来前路从来不曾断,因为这条路是一条自由自在的天路。”
“……”
“陈牧之,陈牧之……”
恍惚间,陈牧之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
他回头看去,似乎看到了一个影子,一个苍老的影子。
“老叔公!”
此人正是惨死在灵岩山上银矿中的老叔公,他面色和蔼的看着他,微微笑道。
“牧之啊,我家宇娃子,现在过得怎么样?”
陈牧之看着老叔公,怔怔出神。
这一生,他唯一愧对的人,就是老叔公。
这是他心中的唯一的心魔,是在他梦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当初老叔公因自己而死,他虽然表面上无动于衷,但是一年来一人独处的时候,也曾不断回想过。
人有些时候,必须要做出抉择,但是即使做了,平静的外表下,又何尝不是波涛汹涌呢?
他只是不想将自己脆弱的一面给别人看,他只能在坟前仰望苍穹,借着雨水洗干眼泪。
他从不曾后悔,也从不会哭泣,他只会告诉自己。
“这一世,我要做最强者。”
不会后悔,并不代表不会内疚;不会哭泣,不代表不会心痛,更不代表不会深感不安。
多少个梦中醒来,他记忆的都是老叔公最后的眼神?
但是就算如此,再来一次,他还会做出同样选择。
因为命运被人掌控的感觉,他此生再也不愿承受。
陈牧之笑了,他看着老叔公那紧张的眼神,露出了绽放出平静的笑容。
“老叔公,宇娃子很好。”
“他跟着我,光宗耀祖,金戈铁马征战四方,当了大将军。将来还要封侯,封人王,与我万世同存。”
“如今重做了族谱,重建了祖祠,给您立了灵位,岁岁祭祀,香火不断。”
听完陈牧之的话,老叔公的老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好啊,好啊,这我就安息啦!”
他激动地连到三声好,然后消失在了迷雾之中。
见此,陈牧之微微一笑,最后的拦路心魔消失,他终于可以踏出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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