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冯师傅说,那神秘的来者从楼门出入,她本想在解剖楼里恭候,但一个人,终究有些害怕,不如在外面先观察一下,以免打草惊蛇,甚至为其所害。
她正等得焦急,一阵“沙沙”响忽然传来。她看了看手腕上的夜光表,大约是十二点半左右。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黑色的影子,正从解剖楼南侧走向北门,脚步很缓慢,似乎不堪重负。快到楼门前,欧阳倩看清楚了,一个瘦高的人,一身黑衣,头上是锥形的连衣帽,但脸在帽子的遮掩下无法辨认,酷似她在美国恐怖片里常见的那种勾魂使者。那“沙沙”响似乎是行走时衣裤的摩擦声。奇怪的是,那黑影还半背半拖着一个硕大的黑包,几乎有两米长,似乎很沉重。
她忽然想起去年听见冯师傅背尸体的那种脚步声,眼前这黑影看上去腿脚灵便,但显然也在负重,如果这黑影去的真是解剖实验室,那么究竟会是什么在那黑包里?
尸体?尸体的部件?欧阳倩的脑海中现不出其它合理推想。莫非是传说中的嗜尸怪人?
黑衣人果然在楼门前停下,走上台阶,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又将门关上。
要不要跟进去看个究竟?
依着欧阳倩的性子,一定是要进去看的,但她隐隐觉得这一切诡秘无比,邪意侵人,不应该轻易涉险。做为一个好侦探,不但要胆大,更要心细。
但她还是忍不住摸到了楼门前,将耳朵贴在门上。果然,她隐隐听见一阵“嗞嗞拉拉”的响声,正如冯师傅所描述。
现在推门而入,说不定能一目了然。
但她有个更好的计划,与其和那黑影在解剖楼里狭路相逢,不如等他出来,跟踪他的行迹。
欧阳倩在灌木丛后又等了大约半个小时,楼门再次开启,那黑影拖着黑包走了出来。看着他转向楼南,欧阳倩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那黑影转到楼南侧,却再没有往前走,而是走上了露天的楼梯。
6月6日10:00
“什么?是章云昆?这怎么可能?”叶馨听欧阳倩讲述完昨晚的发现,飞快地回想着和他的几次接触,是否有可疑之处,结果出乎意料:章云昆的每次出现,似乎都透着古怪。
早在叶馨向章云昆描述过那神奇的人体标本后,两人到了存放标本的小屋,叶馨突然头痛晕厥,醒来时已是在医务室;不久后叶馨得知父亲亡故的消息,失意中在校园里乱跑,也是遇见了章云昆;那天去找冯师傅,章云昆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身后;然后是广播站的惊魂一晚,章云昆出现后,古怪的噪音就消失了;之后自己出现幻觉,看见冯师傅被分尸的景象,他正在附近。
莫非,他是这一切的根源?他就是“405谋杀案”的谜底?
“关键,还是要查清他到底在做什么。”欧阳倩觉得叶馨的联想大有道理,坚定了她今晚的计划。
“可是你一个人,怎么查,万一受了伤害怎么办?是不是先和保卫科说一下?”
“我们目前什么证据都没有,报告上去,反而打草惊蛇。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至少会准备好充足的‘防狼水’。你好好休息,我看出院已经是迟早的事了。”欧阳倩这样安慰着,但心里难过,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叶馨她对谢逊的发现。怎么说呢?“小叶子,你的所谓爱情,都是一场幻觉。”或者,“你好像真的有精神分裂。”
但如果这一切都是章云昆制造的,又怎么解释叶馨对谢逊的幻觉?也许,这只是章云昆为了搅乱叶馨的神智而设计的幻像。也许他最终的目的,就是杀人。
这样的想法在欧阳倩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出现,陪她度过了将近一天,直到她全副武装地躲在冯师傅的工具橱里。
她读过许多不入流的“析鬼”书籍,从里面吸取了一些“智慧”,比如说鬼怕动物的残余,这是为什么狗血在“法术”中如此流行,她推而广之,鬼也一定无法侵入兽皮。于是她在这个初夏的夜里,上身皮夹克,下身皮裤,头戴皮帽,手戴皮手套,脚踏皮鞋。此刻,她早已被全身的淋沥大汗浸湿了。皮夹克里有一个采访机和一个照相机,她一只手拿着手电筒,一只手拿着“防狼水”,随时准备出击。
夜光电子表显示出十二点半,果然,外面传来了轻微的开门声。
她轻轻推开了橱门,竖耳倾听,“沙沙”声和那“嗞嗞拉拉”声已清晰可闻。是不是现在就出去窥探一眼?她揿下采访机的录音键,正准备爬出橱门,忽然暗叫不好,“嗞嗞拉拉”声就响在屋门外!
她赶忙躲回了工具橱,再仔细听,“嗞拉”声似乎在门口徘徊,好像章云昆正在犹豫着,是不是要进屋来。
这样的徘徊足有一分钟,欧阳倩像是度过了整整一年。她暗暗咒骂,这章云昆无论是人是鬼,都是个优柔寡断的角色。但也许只有这样的角色,才能做得面面俱到,害人于无形之间,而不会被揭穿。
终于,那怪声进了屋。
欧阳倩在心里反复嘱咐着:要镇静,要镇静,我有鬼缘,无论善鬼恶鬼,都不会伤害我。
但如果来的是人呢?
她忽然想起冯师傅那晚说过的话:“作孽最多的从来都不是鬼,而是人!”
她想打开橱门,哪怕就一条缝,窥一下屋里的情景,但她始终得不到机会,因为那“嗞拉”声似乎径直移向了工具橱。
原来,他早知道我躲在这里!
冷汗顺着欧阳倩的脸颊直流到脖颈,呼吸几乎停滞了,她颤抖着抬起了双手,准备好了战术:一旦橱门被打开,先用手电的强光打在章云昆的眼上,然后开始喷“防狼水”。
“嗞拉”声到了橱门外,又开始上上下下地逡巡,仿佛又在犹豫是否要打开橱门。
欧阳倩已经不知道还能忍受多久这样的煎熬,难道这是章云昆的折磨战术?
如果是,这战术正在成功,因为欧阳倩感觉大脑似乎在极度地缺氧,自己离崩溃只差毫厘。
也许,章云昆将困在橱内的欧阳倩戏耍够了,开始缓缓开启橱门。
欧阳倩迫不及待地打亮了手电,“防狼剂”随即疾喷而出。
“啊”的一声叫,手电没有照在章云昆的脸上,“防狼剂”也没有喷到章云昆眼中,辛辣的气味弥散在空气中,倒呛得欧阳倩打了个喷嚏。
手电又亮了,却是照在欧阳倩脸上,章云昆大叫道:“你是谁!你在这里干什么,真是胡闹,真是胡闹,真把我给吓着了!”
欧阳倩听这番叫声毫无恶鬼的气质,只是出自一个受了惊吓的年轻人而已,心里踏实了许多,借着手电光,看见章云昆站得远远的,双手举着一根长竿,长竿头上垂着一个圆形的表盘,正是这表盘发出了“嗞嗞拉拉”的声响。
“你才胡闹呢!你每天半夜都跑来闹什么鬼?”
“你怎么知道我每天晚上来……你到底是谁?”章云昆显得比欧阳倩还要诧异。
到此,欧阳倩凭着自己的“鬼嗅觉”,几乎可以排除章云昆的诡异背景。她正要回答,屋里的灯忽然开了,将两人又吓了一跳。
只见冯师傅站在了门口。
“还好,还没有来晚!”冯师傅松了口气。
欧阳倩一愣,随即明白了:“怎么不晚!章老师要真是坏人恶鬼,我早就没戏了。好啊,您老可真会算计,给我透了个风,是让我做出头鸟,把章老师揪出来。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冯师傅冷笑说:“我当然不怕和章老师碰面,只不过章老师早就掌握了我的活动规律,我在明处,哪里会是对手,所以只有请你这个贼胆大的小姑娘帮忙。章老师,还是你来解释解释吧,这是在干啥?”
章云昆仍盯着欧阳倩:“你这个同学,是……”
“我叫欧阳倩,是叶馨的好朋友,前一阵生肝炎,一直在家休息,现在也还没有正式复课呢。”
“原来你就是欧阳倩,久仰,难怪……”章云昆若有所思,“看来,你和我一样怀疑‘405谋杀案’和这解剖楼的关系。”又将目光转向冯师傅。
冯师傅冷哼了一声:“你看我干什么!我压根儿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还是章老师先说说,带着这套行头深更半夜在解剖楼里干什么?”
章云昆长叹了一声,脸上忽然现出了凄楚之色,垂下头,一言不发了片刻,又抬起头说:“说来话长,而且这长话还短说不了,尤其对欧阳同学……应该说我有很要紧的话说。这样吧,你们跟我到办公室去坐坐,咱们慢慢谈。等我讲完了,冯师傅如果有什么补充,可以敞开说。”
三人出楼门,拐到楼南,从露天楼梯上了二楼。章云昆将两人让进了那间小办公室,关上门。
欧阳倩一眼看见了书桌上的一个镜框,里面一张少女的黑白照片,不由轻轻“啊”了一声。
“怎么了?”章云昆见欧阳倩神态有异。
“章老师想要说的话,我可以起个头。”欧阳倩微合双目,薄薄的嘴唇似乎在喃喃自语,然后说了声“就是这样了”,睁开双眼,直视章云昆:“你桌上的这个美丽女子名叫倪娜,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对不对?”
章云昆惊愕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又长吁一声:“可惜,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欧阳倩也垂下了眼:“对不起,提起了你的伤心事。我知道,不幸的事发生在1984年6月16日凌晨,她坠楼身亡。你因此痛不欲生,发誓要查出‘405谋杀案’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