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咖啡馆吃了早饭,又给留在家里收拾残局的埃尔文斯打包了一份。回到179号时满地狼藉已经收拾干净,缪恩正在走廊上打电话联系人来重新安装窗玻璃,见他们回来还叹了口气:“没关系,等你们复工再说吧,我先想想办法。”
等他把电话挂了,才愁眉苦脸地向扎尔斯解释道:“协会那边负责善后的部门最近出了点事,可能要过几天才能来安玻璃,安好之前这房间你没办法住。”
“一定要让协会那边派人来修吗?”扎尔斯看了眼房间里的情况,埃尔文斯仍然坐在椅子上,正在摆弄书桌上的什么东西,窗口空荡荡的,刚才碎掉的玻璃一点也没剩下,“我看好像没什么异常……”
他话说一半就闭上了嘴,因为才发现窗台上印着硕大一个烧焦的印子,应该是昂萨斯特那只手按在窗台上留下的。那个焦糊的手印从窗框一直延伸到雪白的墙上,叫普通人来修的话,可能会以为他们在这屋子里拍电影。
“你看,这怎么能叫普通的装修工来修呢。”缪恩满脸忧愁。
扎尔斯同意他的说法,改口道:“那我这几天住别的地方好了,不急。”
缪恩还不知道他昨晚睡在那张床上,以为他要继续住楼下的客房,点点头说一会帮他搬点日用品下去,然后转向在房间门口看戏的埃德温:“老大,你明明有办法不弄出这么大动静,为什么还让那家伙把窗打破了?”
他语气严肃,像个追究孩子为什么打破玻璃的老母亲。扎尔斯疑惑地回头,看向埃德温平静如常的脸,刚想开口提问,后者已经先一步说:“你以为昂萨斯特是两个月大的小猫咪,让他去哪就去哪?”
缪恩皱了皱眉,还没放弃自己的观点:“你明明——”
他想争论两句,却看到扎尔斯一脸莫名,表情还有点心虚,突然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于是闭上嘴没再说话,匆匆下了楼。
扎尔斯听见他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应该是又在跟协会那边的后勤部门沟通,便越发心虚,忍不住低声问埃德温:“其实你真的办得到,对不对?”
埃德温理所当然地点头:“我有什么办不到?”
扎尔斯没话说了。
他隐约猜到埃德温为什么任由昂萨斯特把玻璃融化,甚至连埃尔文斯都可能是这个小把戏的帮凶,但出发点是为了让他能帮上忙,他也没什么立场来指责这让缪恩徒增工作量的故意。
埃尔文斯背对着他们鼓捣了半天手里的东西,期间一直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到这会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谈完了吗?谈完就过来看看这个。”
“门”已经被再次加上封印,只留下昂萨斯特带来的一地狼藉,还有不经意间掉落在附近的一个小东西。
看起来像个吊坠,但已经被黑焰烧得不成样子,埃尔文斯拿着工具弄了半天才肯定自己的想法——这是他做的东西。
应该就是被扎尔斯用过,又托格兰特还给薛斯汀·芬的那个。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埃德温,又道:“虽然被烧成这样,不过还是可以试试复原……成功几率不算高,但应该能把灵魂取出来。”
埃德温低下头,盯着那个被烧坏的吊坠看了片刻,点头应允:“试试吧。”
只有扎尔斯没听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他没什么这方面的造诣,学着埃德温的样子看了吊坠好一会儿才从中辨认出一点原来的样子,迟疑着问:“这……是那个‘猎人的斗篷’吗?”
埃尔文斯点点头。
扎尔斯愣了愣,又问:“你刚才说把灵魂取出来,所以里面是格兰特的灵魂?”
“虽然还不确定,但应该是的。”埃尔文斯说,“毕竟这东西是他带走的,已经没什么价值了,昂萨斯特总不会无聊得去抢它。”
会有灵魂在吊坠里被黑焰烧灼,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格兰特把自己的灵魂藏在了里面,想假死骗过昂萨斯特的眼睛。
埃德温对他的猜测没有异议,吩咐埃尔文斯先试着把灵魂取出来,又制止扎尔斯继续刨根问底,然后带着他去了自己的房间。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关上门后,他很有耐心地说,“想问什么?慢慢问。”
刚才在咖啡馆人多口杂,他们几乎全程只有眼神交流,谈话内容都是再平常不过的“想吃什么”和“味道怎么样”。现在只剩他们俩了,扎尔斯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但看着站在对面的埃德温,还是先把口袋里的手枪摸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先把它还给你。”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刚才的情况,大致上说了说凭空出现瞄准镜的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它能读懂我的想法,满足我的需求似的。”
现在再看,“陨月”已经恢复到了原本的样子,不过埃德温并不意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说:“其实我的剑也会变,不奇怪。”
灵魂武器原本就是随主人的心所动,奇怪的点不在它会变出瞄准镜,而在于扎尔斯能让它变出瞄准镜。他伸手拿起小巧的手枪,检查了一下弹匣,又把里面的蛇毒子弹倒出来,然后把空了弹匣的枪还给扎尔斯,朝衣柜的方向扬扬下巴。
“打开衣柜,试试开一枪。”
扎尔斯满心疑惑,但还是照着他的话做了,枪入手就是没有子弹的重量,按理说根本没法开枪,但他试着朝衣柜里浓重的黑暗扣动扳机,却出乎意料地成功了。
“开枪的时候怎么想的?”埃德温问他。
扎尔斯愣了愣,说:“就……想着开一枪?”
埃德温点点头,接过他手里的空枪,又把子弹装了回去,然后递还给他。
“拿着吧,”他说,“这枪已经是你的了。”
不是没有过灵魂武器重新认主的先例,而且严格来说,他也不算是没使用过的“陨月”的主人,既然它自己承认了扎尔斯,那么可以物尽其用,再好不过了。
扎尔斯摇了摇头:“这是你父亲的遗物,我不能拿。”
“它喜欢你,承认你,这和我没什么关系。”埃德温笑了一下,并不留恋这把熟悉又陌生的枪,“既然它想成为你的所有物,那么即使赫尔莱特还在,也不会反对这件事。而且——”
“而且?”
“你有武器能防身,我也放心些。”埃德温说。
不管怎么说,最后扎尔斯还是把“陨月”留下了。
埃德温坚持要给他,还说要不把“逝星”换给他也行,扎尔斯怎么可能要,最后还是无奈地妥协,暂时留下了这把枪。
下面的问题是关于格兰特的。其实扎尔斯原本有很多想问的,比如吊坠里的灵魂是怎么进去的,它怎么会有收纳灵魂的能力,都是些奇奇怪怪又不一定有答案的问题,但后来想了想,只问了最重要的那个。
“格兰特还有机会活过来吗?”
“看你怎么定义‘活’这个词。”埃德温并不吝于向他解释生死之间的那一线差异,但这个问题说来话长,现在只需要谈格兰特的状态,就变得浅显很多,“他之前从地狱爬回来,用的也不是自己的身体,那样的状态如果也算是‘活着’,那么把灵魂塞进缪恩和汉娜那样的身体里,他也可以继续拥有自我意识,还能够自由行动。”
问题就在于,他是否认为这算是活着。
“白地和地狱在一件事上的认知很有共同点,那就是关于灵魂不灭的问题。他们普遍认为只要灵魂还在就算活着,哪怕换了千百个身体,是活人还是死人还是魔偶或动物,都算是活着。但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绝大多数人死了灵魂就会随之消散,老实说,他还能撑到现在,我已经觉得很难得。”
也就是说,即使把吊坠里残破的灵魂取出来,格兰特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扎尔斯想通了这件事,一方面觉得惋惜,另一方面又觉得,在生死的问题上,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格兰特为了达成自己的愿望杀死一个人夺走他的身体,但现在他又把这个身体丢了,还能不能转移到下一个,或者在吊坠被破坏的那一瞬间就彻底消散,谁都说不准。
“他孤注一掷,把自己的灵魂藏在吊坠里,笃定昂萨斯特会带着它来向我示威——这是我的猜想,不一定准确。但现在吊坠成了他灵魂的临时容器,也是个相对稳定的禁锢装置,谁也说不准灵魂能不能取出来,因为它原本就没有这个功能,只能指望艾文能成功把它弄出来。”
扎尔斯点点头:“我明白了。”
既然吊坠里只有一个灵魂,那么格兰特此行的目标应该已经失败了。
没能成功找到父亲,又变成了比上一次更加虚弱的样子,他很难想象格兰特现在会是什么状态。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是徒劳,只能先祈祷埃尔文斯的解救行动能成功。
“不用想太多。”埃德温说,“既然他遵守约定在时间结束前回来了,就说明至少还想活下去。”
只要还想活下去,那就还有别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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