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地狱君主对他的选择没什么意见,也乐得继续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只是看似不介意地在他离开前问了一句,“你还能支撑自己从这里飞回黑晶殿吗?”
埃德温:“……”
明知对方大概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故意等着他自己打脸,他还是克制了一下,顺着他给的台阶下:“那就先……”
话还没说完,埃德温脸色一变,立刻又改变了说法:“先借我用用,等我离开地狱后再收回去。”
他突然感应到属于扎尔斯的情绪波动,是通过事先施加在“陨月”上的法术传来的,之前跟扎尔斯说的默念他的名字求救只是通过契约关系呼唤他的手段,其实还有更直观的办法,就是像现在这样,通过法术直接感知到他情绪的剧烈波动。
扎尔斯知道他要借分头行动的机会来做什么,如果没有发生紧急情况,应该是不会在这种时候向他求援的。
“我可不接受讨价还价。”地狱君主狡猾地说。
埃德温没跟他讨价还价,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又把已经收回去的剑拿了出来。
地狱君主笑起来,抓住他戴着无形枷锁的左手,在束缚他力量的禁制上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口子:“开个玩笑,不用这么紧张。这缺口大约半天内会自行复原,你要办什么事可以抓紧时间。”
“最后一个问题,”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埃德温也没急着动身,“为什么我对你说的这些毫无印象?”
无论是赫尔莱特受重伤,还是锻造“逝星”和“陨月”时加入自己的灵魂碎片,这些他都一无所知,即使对方说的内容都能一一对得上号,他也没能想起任何事来。
这当然很不正常。
当时他已经没有再被关在黑晶殿里度日,赫尔莱特把他带在身边教,几乎每天他都能看到对方,但一点关于这些的记忆都没有。埃德温很确信自己没有选择性失忆,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他请求我帮了个忙,篡改你那段时间的记忆。”都说到这份上了,地狱君主也没必要再隐瞒他往事的细节,“他认为这是为你好,虽然我觉得这看法有点太片面,但既然已经达成交易,对我来说这不算难事,就帮了他这个小忙。”
埃德温并不意外,只道:“能改回来吗?”
“时间太长了,我不确定再修改会不会把你正确的记忆打乱。”地狱君主说,“如果你非要再改也不是不行,但这不在我和赫尔莱特的约定范围之内,你需要自己付出代价和我交换。”
对这个答案,埃德温也心里有数,评价道:“你还真是一点亏也不愿意吃。”
他并不打算再改,就像对方说的,修改记忆的人原本就不是那段往事的亲历者,执行的操作又是修改而非裁剪,在他自己已经没有真实记忆的情况下,要凭空再改回来是件很不靠谱的事,记忆很可能在再次变动时出现混乱,带来更大的麻烦。与其再浪费时间和对方讨价还价来完成这次成功率不高的改动,他更愿意放弃这件事,去看看扎尔斯那边怎么样。
在心里下了决定,埃德温再次收起自己的剑,朝地狱君主打了个招呼:“走了。”
“如果还想再继续这次交易,随时恭候。”
地狱君主颔首示意。
“你先想办法把自己的寿命继续延续下去,有时间我们再来谈这个。”
埃德温不冷不热地刺了他一句,展开双翼飞离王座,借着巨大的高度差朝昂萨斯特的领地滑翔而去。
他没有跟地狱君主算夺走赫尔莱特身体的账,因为那是赫尔莱特自己的选择。
他也有自己的选择,不会因为赫尔莱特的期望就怎么做,只会带着这份期望,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下去。
一小时前,昂萨斯特的个人领地外缘。
“他排场还挺大。”格兰特嗤笑一声,“跟我上次来的时候比,这地方变得更奢华了。”
他用了“奢华”这个词,但在扎尔斯看来并不夸张,因为他们还在距离很远的一片森林以外,就已经能够看到中央那座堪称奢华的城堡。
有点像迪某尼动画里的那种,自带闪闪发光的特效不说,整座城堡灯火通明,空中还很不合时宜地飘着各色彩带碎屑,好像刚举办过什么节日庆典似的。
扎尔斯和格兰特对视一眼,努力回想了一下,没想起地狱最近有什么需要这样大肆庆祝的节日。
“上次我来的时候,这座宫殿还比现在少几个塔尖。”格兰特是过来人,居然还有闲心给他介绍,“也没亮这么多灯,现在看起来就像个落成仪式,或者昂萨斯特那老头的生日之类的……”
他若有所觉地停顿下来,狐疑道:“难道真是他的生日?”
扎尔斯也没什么查证手段,毕竟地狱没有网络信号,他也没办法现场求助场外观众,只能耸耸肩说:“谁知道呢。”
但无论是什么情况,现在领地内部这么热闹,都是他们借机潜入的好时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昂萨斯特的领地坐落在火山附近,其实不是那么平静的地带,从泥土和地质情况看也不适合阔叶树生长。他们眼前的这篇森林比起自然生长的植物,其实更像一圈伪装得很绿色环保的防护网,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可能是看家护院的狗,也可能是一针致命的毒。
“好了,你可以走了。”格兰特示意他卸下身上帮忙背的补给品,“早就说好的,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
扎尔斯还在看黑黢黢的森林,在城堡里的灯光的对比下,森林像一只张开巨口的野兽,正等待猎物自行进入它的猎食范围。他盯着某一点无意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才说:“我再陪你走一段路吧,至少越过这片森林。”
他总觉得这片森林给人强烈的不安感,说不清为什么,但他的直觉向来很准,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格兰特却摇了摇头:“没必要,前面这些都不是你应该面对的。”
他主动伸手卸下扎尔斯的背包,把里面的水和武器放进自己包里,然后把空背包放在地上——扎尔斯回程也不再需要它了。完成这简单又沉重的交接后,他像是已经走完了这段旅程,突然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活了起来:“你走吧,带着披风,别老想着做好人陪我继续下去了。”
扎尔斯突然被他拆穿想法,也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有点说不上来的情绪仍然郁结在胸,脱口而出道:“我还是……”
“都说不要再继续跟着我了!”格兰特吼道。
被他这声吼打断的扎尔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平静下来,好像刚才突然爆发的是另一个人似的。
“你回去吧,我不需要你陪。”他低声说,“别再可怜我了,我比你强很多,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不需要你这样初出茅庐的新手可怜我、照顾我,像牵着刚学会走路的孩子那样带我往前走。
“我不需要,也不值得你这么做,明白吗。”
扎尔斯下意识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格兰特再次打断了他,“你像小说主角一样善良无私,我只是个从地狱里爬出去也要再回来的死人,你看我这样不放心,想再帮我一把又一把——可是你想过吗?前面的路即使我没能走过去,就这么死了,也不需要你来给我搭把手。”
看出他在倾泻自己一直以来积攒的负面情绪,扎尔斯嘴唇蠕动一下,还是决定不说话了。
“因为父亲被掳走,我失去了所有的一切,这么些年来也只是为了这个才活着。这条路是我自己要走的,无论前面是死还是活,结果都不用你来替我承担,明白吗?新手。”格兰特自嘲似的笑了笑,把匕首插进自己的靴筒里,“回去吧,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了,顺便替我谢谢埃德温,他既往不咎还愿意让你带我进来,和你一样是个大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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