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子弹没用,扎尔斯不再坚持用枪,转而取出了埃德温的匕首。他将锋利的刀刃抵在雕像上,心里默默地猜测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没有急于开口,对方却忍不住先打破了沉默:“连‘旧约之刃’都愿意给你,看起来,他应该很看重你才对。”
听起来他好像认识这把匕首,而话里的那个“他”,指的应该是埃德温。
这人果然是埃德温的旧识。
“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扎尔斯揣着明白装糊涂,想骗他多说点,对方却笑了一下,并不上当:“别装了,你能走到这里来,还带着他的东西,亚伯应该很喜欢你吧。”
他说得笃定,扎尔斯却有点疑惑。
老实说,他并不认识一个叫亚伯的人,但从这家伙刚才的话里听起来……这好像,可能,也许,大概,是埃德温的本名?
当然,也不排除对方认错了,可是这家伙在神庙里守株待兔应该已经很长时间,既然是他在这里是要针对埃尔文斯,那么认识埃德温也一点都不奇怪,认出那把匕首是埃德温的东西也很正常。
他隐约猜到了真相,却没有依照自己的猜测来说话,只是茫然道:“我不认识一个叫亚伯的人。”
他脸上那点茫然恰到好处,像是个普通人无辜被卷进这些事情,现在还得知老板一直在坑骗自己,多少有点不知所措。对方没有立刻接话,像在观察他脸上的表情,好一会儿才开口:“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你还愿意替他卖命?”
“我只是来救人,”扎尔斯勉强镇定下来,解释道,“来之前只知道要怎么进来救人和怎么离开,不知道还会在这里遇到你这样难缠的对手。”
“哦?”那声音挑高了两度,“你知道我是谁?”
他声音里有些苍老,扎尔斯对地狱有地位的人员构成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其中上了年纪的总共没有几位,而其中他只知道一个人的名字,只能碰碰运气。
“昂萨斯特子爵?”
他试探性地丢出这个名字,换来的却是对方的沉默。
于是扎尔斯明白,对方刚才只是在诈他,但他唯一知道的可能答案却答对了。
这个名字是他听桑切斯说的。他刚到179号不久的时候还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有一天晚上埃德温凌晨出门,坐的是桑切斯的车,也没让他跟着一起去。后来桑切斯过来送档案资料,等埃德温起床时和他聊了一会儿,恰好提及过这个名字。
他知道埃德温那天晚上是因为某件事去开公证会,参加会议的人里就有昂萨斯特子爵,所以后来知道了事情原委,在内部网络查阅格兰特的资料时,也顺带搜索了这位子爵大人的名字。
因为频频插手人类世界的事,还多次绑架人类到地狱作为自己的奴仆,驱魔人协会将他列为高级警戒对象,和他打过交道的几名驱魔人不是战死就是失踪。桑切斯听见他的声音时很惊讶,没想到这样一个家伙居然还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约克市协会总部,优哉游哉地和埃德温开了个会,所以之后才跟扎尔斯提了一句,让他单独行动的时候多小心些。
毕竟“黑焰恶魔”昂萨斯特虽然年纪大了,但对付他这种初出茅庐,连驱魔人都算不上的小菜鸟还是轻而易举的事。
扎尔斯心里一直记得这个名字,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碰上他。
虽然他已经学了很多,但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相对清醒准确的评估:即使昂萨斯特真身不在这里,仅仅靠眼前这尊小雕像来施展力量,他应该也远不是对手。既然不能硬碰硬,那他只能想点其他办法,要么向海德或者埃德温求救,要么自己想办法从神庙里逃出去。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神庙逃亡,比以前玩过的手机游戏真实太多了。他无奈地想。
另一头,昂萨斯特没想到他会直接点明自己的名字,一时间居然不知该夸他大胆还是愚蠢,最后忍不住笑起来:“你知道直呼我的名讳会有什么效果吗?”
他心里愈发认为埃德温这个新助手是个空有皮囊没什么本事的花瓶,居然敢在这种地方呼唤恶魔的名字,即使他不能直接降临在埃尔文斯的祭坛上,也会因为这一声“昂萨斯特子爵”凭空增强两分力量。
足以把这愚蠢的年轻人杀死的力量。
他透过石雕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扎尔斯一会儿,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眼前的人类,得意地笑起来:“让你这种连人都没杀过的小朋友进来,他是真的没人可以用了吧?”
他的声音仍然飘在空气里,一时半会没办法锁定位置,扎尔斯只好继续把匕首架在雕像的脖子上,跟着他笑了一下:“那没有,人我还是杀过的。”
虽然说出来有些丢人,但扎尔斯也只是在179号显得好像什么也不会。在学校他是全级总分第一,无论体能还是各项比赛的分数都是顶尖的,还没毕业就曾经被抽调到军队去辅助执行过一次任务。当时有恐怖分子把炸弹绑在了一辆幼儿园校车上,需要一个了解地形路线的本地人辅助救援,他成绩足够优秀,家又恰好住在两个街区以外,就被部队直接要走了。
救援行动前半部分都很顺利,他们疏散了附近的群众,带来了拆弹专家和谈判专家,已经和绑匪取得了初步沟通。校车被停在一个陡坡上,只要驾驶位的人一踩油门,他们就会带着一车孩子冲到山下去——山坡下面是一个很深的湖,如果车子落水,以他们的人力很难第一时间安全救出所有孩子。
扎尔斯原本只是跟在车里引路,后来却因为人手不足跟着谈判专家上了斜坡,装作电视台来采访的记者和摄影师,只需要沉默地扛着摄像机就好。绑匪很谨慎,不愿意打开校车门让他们上去,只把窗开了一条缝,用小女孩挡在自己身前和他们对话。
只说了两句话,他就发现他们不是记者,气急败坏地把小姑娘抵在窗玻璃上就要动刀,扎尔斯也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等他回过神来,那个绑匪已经被子弹打穿头部,带着汩汩流血的枪眼倒了下去。女孩惊慌失措地逃,驾驶座上的另一个绑匪却知道没办法在重重包围下逃命,一脚油门踩下去,校车直接往坡沿上窜。
谈判专家是部队的人,虽然是文职,但枪也使得不错,劈手夺了扎尔斯手里的枪,朝校车轮胎连开五枪,车子偏移原本前进的轨道擦在坡顶的一棵树上,成功减缓了冲劲。
其他人一拥而上,制服了还想拿孩子当挡箭牌的绑匪,把车里的十几个孩子都救了下来。那个被扎尔斯开枪救下的女孩一直不肯说话,被抱下车后经过呆立在原地的他,才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四个月后,扎尔斯在毕业考核里拿了全优,却被负责心理辅导的教官带到房间里,很直白地问他:“你想做警察吗?”
他下意识地点头。
“但你这么久还没有恢复过来,”教官说,“现在还会梦到开枪的那一幕,对吗?”
扎尔斯没说话。
“上次调你去帮忙的队伍点名想要你,但我不会推荐你上前线,即使去了警局,你也应该先从办公室文职开始做起。”看到他的反应,教官明白了一切,无奈地摇摇头,“你还没能适应和活生生的人殊死搏斗,这样的态度会让你丢掉性命。”
两周后,他带着推荐信去了警局,原本想按照教官的吩咐从头开始,却收到了一份新的推荐信,以及一条听话的大黑狗。
再后来,他去了洛克希尔街179号,几个月里逐渐磨平了那一枪给自己带来的伤痕,开始学着适应超乎自己想象的世界。
“我不是没杀过人。”他动了动自己拿着匕首的那只手,“这只手,握过枪,杀过人。”
他的手经过严格训练,无论举枪还是拿着匕首都很稳,纹丝不动,如果匕首抵在人的脖子上,应该到现在也没有划开任何一道血口子。一味的示弱很容易引起对方怀疑,扎尔斯只好搬出自己的这段经历,壮着胆子开始跟昂萨斯特谈条件。
“你刚才说亚伯就是我的老板,我想知道更多,可以吗?”
昂萨斯特子爵盯着他的手,饶有兴趣地问:“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我能替你把外面的人引进来,”扎尔斯说,“我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你想杀他,他现在只能信任我,如果我把他引进来,你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他笃定对方想杀埃尔文斯,虽然不知道理由是什么,但如果能引他上钩,有机会离开这座神庙,遁入森林后也许就能脱险。
但他的想法很快就被打破了,昂萨斯特笑了两声,反问道:“你为什么认为我想杀他?我不想,我想干掉的是他的好朋友,你的好老板亚伯。”
“……”
扎尔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如果他立刻说要帮忙动手,那未免太过可疑。现在还不知道昂萨斯特是真的想这么做还是说来诳他,无论说什么好像都是错的。
见他沉默,恶魔放声大笑。
“怎么,不敢了?”他的笑声传遍了整个屋子,夹杂着一点难听的嘶哑,“你很害怕他?还是说,你可以牺牲埃尔文斯,却不愿意牺牲亚伯换自己的命?”
“都不是。”
扎尔斯开口打断了他。
他的手还稳稳地握着刀柄,示威般在雕像上划了道口子,雪白的石材被轻易割开,里面果然流出血来。
鲜红的,不是恶魔,而是人血。
“这不是什么石像。”
他意识到了真相,把匕首收回,在自己的裤子上随手擦掉上面的血。雕像上的血还在汩汩地流,好像他刚才不是在一块石头上动的刀子,而是一个……人。
“这是个人,向我们发出求救信的就是他,现在他是你的奴仆,你正通过他的眼睛窥视这里的情况。”他冷眼和雕像的眼睛对视,“我说得对吗?昂萨斯特子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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