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什么忙?”
扎尔斯楞了一下,沿着楼梯走到他们旁边,有些疑惑地低头看埃德温手里的书。
那是一本很厚的硬皮书,封壳是深棕色,看起来应该是皮质的,上面有精致的压花和他看不懂的文字,内里的纸张则旧得发黄,薄得透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翻动而碎掉。见他凑过来看,埃德温配合地让开一点位置,让扎尔斯能够更方便地看清摊开的书页上的内容。
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扎尔斯发现这一页几乎没有字,整整一个跨页都用来描绘某个复杂又神秘的图案:最上方是飞翔在云端的极乐鸟,精致的短剑倒悬在中央,末端刺入一个倒伏在地的男人的脊背,从剑刺破的裂隙中生出了一对纯白的翅膀。说是图案其实有点委屈它了,即使当作一幅画也不为过,笔触精致的程度不输部分书上的图鉴,而且既然是在埃德温书房里的书,它肯定有什么神秘的含义。
扎尔斯皱起眉头,盯着那图案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埃德温:“是什么书?”
他能力不足,看不出什么具体的问题,却觉得这图案有哪里不太对劲,怎么看都有点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感。埃德温和格兰特不知在这里找什么,如果是这个东西……难道它和格兰特要做的事情有关吗?
“这是一本游记的上册。”埃德温把书递给他拿着,自己又从书架上拿出另一本厚度不输它的,和上一本摞在一起,“相传作者是个很有名气的吟游诗人,曾经走遍整个世界——包括地狱、白地和人类世界。”
扎尔斯点了点头:“然后?”
“你对白地了解不多,这是象征‘白衣使者’弗莱沙的图腾。”知道埃德温不喜欢当老师,格兰特主动解释道,“传说中,弗莱沙苦修数十年,在即将死亡之际从天而降了神之匙,为他开启通往白地的大门。到达白地后,弗莱沙也一直承担引路人以及和平使者的工作。我要寻找弗莱沙的白衣,所以才拜托埃德温让我到这里来借阅这套游记。”
其实他高估了扎尔斯的知识储备,不是了解不多,而是只听埃德温提过那么一次,除了“和天堂差不多”以外没有任何了解。但这图腾的画风和他理解中的天使也没有太大区别,其实也能够想象。
只是他没能理解格兰特为什么要找这个——传说中的什么白地使者,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过,他找这不知真假的游记来看,会有什么特别的作用吗?
“……所以呢?”他迟疑着问。
事实证明格兰特还没理解扎尔斯的脑回路,他好奇的只是为什么,而不是这是什么。埃德温头也没抬,就着他的问题随口解释道:“格兰特认为自己找到了弗莱沙的白衣,想要借助它的力量再去一次地狱。”
扎尔斯恍然大悟。
格兰特站在他们旁边,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多余,多余到跟这两位不像是同一个世界的。
要不怎么他说话那么费劲呢?
“我也不是平白无故就说自己找到的是弗莱沙的白衣,但确实需要一点证据,而且如果没办法拿出有信服力的证据,埃德温可能会立刻把我从这里扔出去。”格兰特故作可怜地撇撇嘴,有意无意地试探他对埃德温的态度,“老实说,我都差不多准备好了,你们让我进‘门’里试试,不就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真的了吗?”
“怎么能让你随便试试,”扎尔斯并不上当,翻过后一页看上面的内容,淡定道,“埃德温愿意让你去试吗?”
“……”
这真是没法说了。
没有别的办法,格兰特只能低下头,跟他们一起从书架上取下了所有提及弗莱沙的书。也亏得埃德温能全部记住这些书里说了什么,周围都是满满两层书架,没有他这好得离谱的记忆力,大概他们得找好几天。
最终他们一共搬出来三套书,放在篮子里吊到楼上,然后依次离开了这个微型图书馆。
格兰特站在一摞书面前,多少有点头疼。
“我来把它们都看一遍,然后给你们汇总?”他扶额道。
“不用担心,你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拿到新的案件记录的扎尔斯安慰他,“我和埃德温要到300公里外的一个村子去看看,你可以把书带走,等我们回来再来。”
“我不能留在这里读书吗?”格兰特疑惑道。
这其实是个再正常不过的请求,毕竟这三套书加起来有半人高,带着它们往返实在很不方便,但事出有因,扎尔斯也没有办法,只好按照埃德温的吩咐来传达。
他耸了耸肩,把埃德温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格兰特:“埃德温怕你又趁他不在自己偷偷闯进‘门’里,不同意让你留下。”
……好吧,反正他确实也是信用破产的人。
格兰特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理由,表示会把书带回自己的住处去,等他们电话通知再驱车过来。扎尔斯对拒绝他留下多少有点过意不去,帮他一起把捆好的书搬到门口,然后问:“你怎么走?”
“有多远,我打个车回去。”格兰特和他交换了手机号码,拎着书往外走了两步,“放心,埃德温不在,我不会自己过来的,你不用这么看着我。”
扎尔斯愣了愣,意识到自己被误会了,但他也没说什么,目送格兰特提着一捆书走上街道,慢慢地朝路口有出租车的地方走去。天早就已经黑透了,只有路灯还兢兢业业地站在街道两旁发光发热,看着格兰特的背影越来越小,逐渐走到他看不见的地方,扎尔斯忽然想,这里也曾经是对方很熟悉的居所。
格兰特曾经在179号工作不短的一段时间,对这里不会完全没有感情,而现在取代对方的人是他,扎尔斯心情有点复杂,却并不对让格兰特离开的决定后悔。
埃德温其实给了他选择的机会:是否允许格兰特留在这里,决定权在他的手上,埃德温在表态以后不会多作干涉。扎尔斯选择让格兰特离开,也不是对他有多不信任,只是觉得,如果让他留下来,即使一开始打定心思不准备偷偷通过“门”,也难免会因为它的存在受到诱惑。
是的,“门”不是完全的死物,有它自己独特的诱惑力,好奇心和执念都会成为它鼓动你的手段,因为它多年来一直蠢蠢欲动,想要剥离长期束缚自己的封印。
扎尔斯正是从埃德温那里听说了这个,才不希望格兰特留在179号。
他不知道上一次格兰特是不是受到“门”的蛊惑,但现在他不愿意让这种可能性有成真的机会。
“走了?”
扎尔斯回到楼上敲了敲埃德温的房门,听见里面的人这样问。
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扎尔斯应了一声,拉开窗边的椅子在埃德温对面坐下。
“在想什么?一脸的不情愿。”
“没有,刚把格兰特送走。”扎尔斯答非所问,又想起什么似的,转移话题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快到睡眠时间,埃德温却没有穿着他惯例的睡袍,而是换了一身罕见的黑衣服,头上还扣了顶狩猎帽,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出门似的。扎尔斯还穿着白天的衣服,没洗漱也没准备什么,看到他一副准备齐全就等着出发的模样,觉得有点怵——没告诉他这就要出发啊,还没收拾东西呢。
“我有事要办,等下就要出门。”埃德温脸色不变,端着咖啡杯喝掉最后一口,然后道,“你可以睡一觉,明天早上我会回来,到时再出发。”
“……哦。”
既然埃德温这么说了,那肯定是不方便带着他的行程,扎尔斯也不打算多问,决定等对方出门就去洗漱休息。可埃德温站起身来穿外套时又回过头来打量了他一会儿,似乎考量了什么,最后又改变了主意。
“算了,你换身衣服,跟我一起走。”他对扎尔斯说。
半小时后,扎尔斯开车载着埃德温,离开了洛克希尔街179号。
他换上了和埃德温一样全黑的衣服,因为没有正装,只好拿黑色T恤凑数,穿得相当凑合。扎尔斯抬眼看了看后视镜,深刻意识到和坐在后座的埃德温相比,自己看起来确实像个司机。
临走前,埃德温制止了他拖行李箱的行为,解释道:“明天早上还要回来,先不用带箱子。”
“那我们去干什么?”扎尔斯茫然地问。
“去借一把‘钥匙’。”
直到按照埃德温的意思设定了导航目的地,开车的扎尔斯仍然没弄明白他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因为埃德温的目的地在一个国家级森林公园里,是坐落在东南方的一片野林子,这种占地广袤荒无人烟的地方,里面无论有什么东西扎尔斯都不会觉得奇怪。
奇怪的是,埃德温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决定带他一起来?
他没有把这份疑问埋在心里,毕竟已经习惯了埃德温会对他的无聊问题作出解答,扎尔斯开着车,没有多想就问了出口:“为什么要让我陪你一起来?”
出乎他意料地,埃德温在后座上轻轻挑了挑眉,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
“你会知道的,等我们到了地方。”他卖了个关子,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森林公园夜里也是营业的,有极少数游客会选择在里面野营,扎尔斯开着车停在门前和守门人谈了几句,拿到了一个代表野营游客的牌子。
“帐篷就不需要了,我们带着呢,谢谢。”
他谢绝了推销帐篷的守门人,把牌子放在汽车出入口的闸机上刷了一下,关闭的闸口应声而开。
开车通过闸口,开往里面的露营地途中,扎尔斯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树林努力分辨方向,自言自语地喃喃:“东南……哪边是东来着?”
他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东南方,驱车往埃德温所说的位置驶去。在森林公园的介绍中,那一带没有什么珍稀动物,也没有什么独特景观,只是恰巧在公园规划时被划进来成为了公园的一部分,应该只是一片原始森林而已。但埃德温半夜不睡觉也要来的地方,无论怎么想也不会只是一片什么也没有的森林。
扎尔斯心里大致有个猜想,并不肯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里面必然有什么重要的人物。
不然埃德温也不会穿得像要参加葬礼似的,来这里找什么“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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