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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剑与碑(1 / 1)

当消散的暴雨之后,漫天的铁光如星辰一样高悬于天穹之上。

感到窒息的不止是下方的纳吉尔法。

探镜之后,每一只瞳孔都在这匪夷所思的规模之前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而当观测程序将计算结果摆在每一张面孔之前的时候,所有人就再也忍不住狂吸冷气的冲动。

甚至还有点缺氧……

总计六万四千六百六十四柄!

甚至,还在不断的增多,增多,再增多!

一个超大型炼金工房,一个大宗师,上百名炼金术师再加上上千名学徒,耗费一整年的时间可能都难以完成的数量……此刻,凌驾于天空之中。

在探镜的苛刻放大之下,展露出毫无瑕疵的轮廓。

每一柄,都满盈着纯粹的杀意。

完美无瑕!

这他妈的是什么大型炼金工坊的宣传广告吗?

哪怕是就连叶戈尔,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的心绞痛,趴在屏幕面前,瞪大眼睛,忍不住握紧拳头,想要骂人。

他娘的,石釜学会究竟花了多少钱,我统辖局出双……等等,为什么是我们在出钱?!

绞痛的感觉再一次从胸臆之中浮现。

超级加倍!

血压,我的血压……

现在,伴随着这世上最痛苦的血压升起,那看不见尽头和规模极限的铁之暴雨,降下了凡尘。

所倾听到的乃是铁雨破空的凄啸。

所能看到的便只有无数水银一般的闪光在坠落时所形成的雨幕,如此的厚重,又是如此的锋锐,就像是将整个世界都塞进了碎纸机一样,随着轴承的旋转和刀片的蹂躏,万物都被切成了极细的长条。

从裂隙中所流出的,便只有猩红的血。

毁灭好像变得如此的廉价,如暴雨一样开仓大放送,买一赠十的离奇馈赠降临在黑潮之上,将一切吞没。

惨叫的呼喊和咆哮声都被那钢铁的鸣叫所撕裂了,难以听清。

此刻,在阴郁的天海之间,只有鲜血像是产能过剩又不愿意白白馈赠一样,被吝啬的怪物们源源不断的撒入海中,晕染开一团团令人作呕的暗红。

沉闷的骨骼摩擦声,从深海之中。

重创的纳吉尔法在剧烈的颤抖着,船身之上,遍布着穿刺的钢铁,那些从天而降的斧刃、长剑乃至铁锤和枪锋,数不尽的毁灭方式,已经将整个龙骨与甲板都彻底撕碎、掀翻。

从正中扫成了两段。

可现在,在纳吉尔法凄厉的咆哮声里,白骨战船从深海中升起,然后,颤抖着,再度坠落……自铁雨的轰击之下。

巨响接连不断的爆发。

好像永无穷尽。

自云中君的挥洒之下,铁的锋锐和质量源源不断的转化为了恐怖的杀伤,就算是战争堡垒,在这天基武器一般的恐怖打击之下,也将彻底的化为粉碎!

好像把水果丢进果汁机里一样,在桨叶一般的疯狂劈斩之下,从头到尾遍布着重重叠叠的裂痕,已经完全数之不尽。

到最后,竟然让人开始怀疑……它是如何在这恐怖规模的打击之下还残存着轮廓的?

在见证了如此顽强的抗争之后,所有观看者们,竟然都不由自主的对这一份骨气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认同。

加油啊,开黑船的大哥哥!

站起来!

就仿佛倾听到了无数加油和喝彩一般。

死亡的战舰自骸骨之中再度重聚,从数之不尽的血水和残骸之中爬起,哪怕是已经小了一整圈。

可紧接着,骨甲在铁雨的穿刺和打击之下不断的崩溃,猩红的眼瞳纷纷爆裂成浆……

“瞧瞧那副凄惨的模样啊,各位。”

亡国之中,枯萎之王嗤笑:“这就是我们亡国拿出来的先锋军?被寄予厚望的纳吉尔法,现在却被一艘沉没了七十年的破船蹂躏的像是个只会惨叫的鼠人一样……

你们所献上的东西,被我期待了这么久的开幕式,难道就是这么滑稽的东西么?”

死寂里,只有跪地的声音不绝于耳,所有殿堂之中的冠戴者们都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就连两旁列作的统治者们神情都阴沉起来,不发一语的垂下眼眸。

而这一份来自至上者的失望,毫无疑问,传递到了纳吉尔法的所在。

令这一件刚刚才完成重生的威权遗物发出愤怒的嘶鸣。

自破开的层层海水之中,黑紫色的炎流骤然扩散,漫卷。

骤然之间,畸形的船身,蠕动如怪物一般的躯壳,乃至装甲之中无数牙齿、指甲和畸形器官所形成的‘内脏’都迅速的从正中开裂。

像洋葱一般层层剥离,露出了船身的最核心里,龙骨之下的阴影。

那一座被浸泡在浓郁血浆中的雕像。

腐烂的木头雕琢出一个佝偻蜷缩的身影,丑陋的身体遍布着疤痕和肉瘤一般的木栉,数之不尽的裂痕笼罩。

而四只枯瘦的手臂捂着脸,悲鸣一样,自恶臭之中蠕动着。

紧接着,那一张隐藏在四手笼罩之下的面孔骤然抬起,向着漫天坠落的星辰,而隐藏在手掌覆盖之下的丑陋面孔和那积蓄了无数时光的恶意便就此喷薄而出。

惨叫一般的尖锐声音将一切其他的响动尽数覆盖。

尽情的,宣泄着这一份恶毒与仇恨。

宛如泣血的独眸抬起时候,此刻它所遭受的所有痛楚和苦难,就化为了实质,锁定了天阙的位置!

漫天铁雨中,骤然有极细的一线凄白升起,逆着铁光,升上天空!

瞬间,没入天阙。

紧接着,坍塌的轰鸣响彻天穹。

自那一线目光贯穿之下,天阙剧震,崩裂的声音不断的迸发,数之不尽的裂隙和伤口凭空出现在了才刚刚铸就的天阙之上!

那是……原本存留在纳吉尔法身上的创伤!

一切纳吉尔法所遭受的的损害,都被寄托在这一缕怨毒之光上。

屈辱、痛苦、创伤,乃至死亡,槐诗所施加的一切,此刻都被尽数返还!

槐诗的身上骤然浮现出数十道裂痕,血色渗出,深可见骨。

雷霆和阴云迅速消散,庞大的天阙在迅速的坍塌,崩溃……可与之相对的,是血河之中瞬间恢复了完整的白骨之船。

此刻,血潮漫卷,纳吉尔法悍然撞碎了残破的天阙,数之不尽的钢铁残片从空中落下,坠入海里,迅速的溶解成虚无的阴影……

血色,已经将天阙覆盖。

层层防御碎裂坍塌,高墙之后,纳吉尔法势如破竹的挺进,凶戾的破坏着沿途的一切。

撕裂最后的防御!

无数猩红的眼瞳从船身之上睁开,怨毒的凝视着槐诗。

近在咫尺!

展开的船壳之后,黑暗的最深处,佝偻畸形的木雕狞笑着,向着槐诗伸出手,迫不及待的想要让他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而破碎的御座之上,槐诗也在看着他。

“你好啊。”

云中君平静的抬起眼睛,告诉他:“我有位朋友,想要介绍你……认识一下。”

染血的手指再度抬起,向着近在咫尺的敌人。

啪!

清脆的响指声被那来自天阙最深处的巨响所覆盖。

龟裂的天阙之下,有庞大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影迅速升起。

遍布裂隙的钢铁战船自铁光和暗影之中跃出,寸寸重铸。

骤然之间,在槐诗的身后,天国战舰的幻影凭空浮现,悍然撞在了纳吉尔法的船身之上,裂开的船身如同遍布利齿的大口,合拢。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伴随着雕像的惨叫再度迸发。

血色如洪流,从天阙的裂隙中喷薄而出!

在天空中、在狂风里,在深海之下和在骸骨中……那些被当做一次性弹药洒出的边境遗物在迅速的消散,化为虚无,一道道阴影凭空飞起,流入归墟,紧接着,归还天阙,重铸一切裂隙。

而在铸造之术的催化里,活化的天阙就像是怪物那样,开始向着内侧收缩。数之不尽的利齿咬合,撕裂了尸骨,饥渴的吞咽着血色,贪婪的啃食着敌人的身体。

渐渐的,恢复本来的面目……

最终,充斥了整个天穹的猩红里,在流淌的源质之间,钢铁怪物喷涌着苦痛和愤怒所引燃的火光,再度凌驾于狂风和高度之上。

曾经无数憎恨所铸就的怪物,于此重生!

——天国战舰·鹦鹉螺号!

当那一份化为漆黑火焰的憎恨重新燃起的时,整个世界就被刺骨的恶寒所吞没,血河在怪物的蹂躏之下崩溃,而挣扎着坠落的纳吉尔法却再一次被从天而降的黑影所吞没。

尼莫引擎超限运转,无止境的催发着这一份奇迹。

雷霆、霜风和暴雨缠绕在鹦鹉螺的躯壳之上,同它一起,向着敌人发起了惨不忍睹的蹂躏和折磨。

冲撞,击垮,撕裂和吞吃!

没有主炮,那就吐出无穷的铁光,没有导弹,那就降下毁灭的雷霆。驾驭着狂风和暴雨,它驰骋在天穹之上,再现曾经的凶姿!

当那一份沉寂的凶意再度复苏时,没有足够的血食和死亡去飨食的话,便绝不会停止!

现在,歼灭地狱的力量出现在了地狱的前方!

就在战神之剑和腐烂之龙的阴影之下,头顶之上,斗争的边缘乃至核心之中,发狂的怪物毫不顾忌的追逐着自己的猎物。

哪怕是天敌和统治者之间的搏杀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巨大的骨质碎片和血水如暴雨一般从空中不断的坠落,纳吉尔法奋力的挣扎,庞大的船身骤然坍塌,数之不尽的骸骨散落,飞在空中,潜入血河,从另一头重组。

可这一次,当千疮百孔的战船再度浮现时,便已经没有了曾经的狰狞和狂暴。

反而如同颤抖一般。

黑帆惊恐的鼓起,不断的汲取着血水,而庞大的船头,却终于调转……

向着自己来时的方向!

此刻,亡国的大殿里,一片死寂中,所有人的面色骤变。

因为枯萎之王嘴角那一丝戏谑的笑容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失望和鄙夷。

面对着如此的战争和强敌,如此的逆境和反击时刻……

它竟然,想要逃跑?

何其可耻!

“敲响毁灭之钟,唤醒悼亡者,将受创之兽和尸蝶送上去,处决掉那个丢人的东西之后,便发起进攻吧。”

枯萎之王面无表情的挥手,下达了最后的指令,随后起身,再也不看眼前的投影,只是漠然的警告:

“尔等,好自为之。”

一时间,大殿内,所有人都恭敬虔诚的低下了头,齐声回应。

王国的大门再度开启,就在这深度之间的血河里,庞大的暗影迅速的向着现境游曳而去。

在它的身边,无数血水所汇聚成的巨蝶转开双翼,不断的播撒下了湮灭的鳞粉。

而在两位统治者身后,便是数之不尽的地狱军团。

在亡国的怒火之下,冲向了现境!

而就是在那一瞬间,枯萎之王离去的脚步声骤然一顿,在投影中,迸发出了惊天动地的轰鸣。

并不仅仅是来自于现境。

无数边境,乃至所有的深度之间,都传来了仿佛崩溃一般的巨响。

不论是亡国的血河脉络,乃至黄金黎明那遍布无数深度的地狱之梯,此刻都开始了剧烈的震颤,浮现出无数的裂隙。

深度潮汐戛然而止!

因为,边境……在膨胀!

“那是什么?”

白蛇愕然抬头。

伴随着三大封锁的运转,现境最深处,神髓、变化、源质,三道支柱在迅速的移动着,撑开了全新的领域。

向外!

紧接着,无数深度之间,便有数之不尽的星光,冉冉升起!

冰封之桥、葬骨地、白雪原、晦暗城、锈墟……在整个深度区,无穷的火光被点亮了。

伴随着一把把钥匙的插下,拧转,曾经被埋葬地狱中的哨站自漫长时光的沉寂之后,再度迸射出耀眼的光芒。

向着现境,向着地狱,向着彼此……

就在边境防御阵线之上,深邃的阴云骤然崩裂出了一道缝隙,紧接着是第二道。无数地狱所形成的封锁,在迅速的崩溃!

因为现境的力量,在扩张!

在逝去灵魂的欢歌和呐喊之中,那些沉寂的哨所再度激活了彼此之间的回路和连接,引领着这一份久违的力量在地狱之间奔流着,再度,将它们笼罩在怀抱之中。

回归源泉。

此时此刻,决策室里,一直都在可克制着心绪的叶戈尔终于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狂热的呐喊,紊乱的白发从额头上垂落。

在彩虹桥的推动之下,数之不尽的边境在向外扩张,向着更深的深度,令三大封锁的领域向着地狱延伸。

那足以抗衡深度潮汐的波澜扩散,便轻而易举的将血河撕裂,天梯击溃,将沿途的一切庞然大物结束推开。

无尽之海上震怒的腐烂之龙骤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挤压着,变成了一团肉酱,彻底飞出了防御阵线之外!

就算是亡国这样的庞然大物,在这突如其来的浪潮中也不由自主的向后飞出,地狱的外壳之上,崩裂出了一道道伤痕。

在那光芒所过之处,大半个深度区,三十个深度之内,一切的地狱都被尽数囊括在了边境防御阵线的范围之内。

现境的疆域,在这一刻,笼罩在了深渊之中,覆盖了战场,将一切敌人的通路尽数撕裂!

在漫长又漫长的忍耐之后,来自现境的反抗,终于开始!

当那一片无尽之海上,来自彼方的血色褪尽之后,纳吉尔法的庞大船身被再度抛出,砸在了黑潮之上。

自鹦鹉螺的俯瞰之下,掀起了一片惊恐的涟漪。

此刻,肃冷的铁光自天穹之上再度扩散,自铸造熔炉的转化之下,数之不尽的尸骸在阴云中迅速的化为利刃,对准了下方的敌人们。

暴雨,再度洒落!

不留下任何的空隙,不留下一片死角,云中君的怒火和鹦鹉螺的憎恨自天穹之上迸射而出,再度将一切推向灭亡!

铁雨之下,纳吉尔法嘶鸣着,奋力的吞吃着自己身旁的大群,艰难的,再度恢复完整,想要回头一绝死战。

可当它再度升起的时候,天穹之上,已经再无任何的铁雨的存在了。

海天之间,高悬的鹦鹉螺号之上,只有云中君漠然的俯瞰。

在他的头顶,一片空空荡荡里,只有不祥的阴云不断汇聚着,扩散。庞大的熔炉里涌动着火光和雷霆,渐渐铸造出了令人惊悚的狰狞轮廓。

宛如天穹之冠。

“看到了吗,如今断绝汝等退路的,便是曾经理想国所划下的边界……”

槐诗眺望着无数哨站亮起的辉光,伸手,就像是握紧了无形的剑柄那样,对准了下方的白骨之船、黑潮,乃至无尽的海洋。

最后,向着眼前的敌人宣告:

“——现在,也请你见证他们所留下的丰碑吧。”

那一刻,当无形的利刃斩落,天穹之上的阴云,便裂开了一道绵延数十里的裂口。数之不尽的雷霆和火焰从其中洒下,将灰暗的一切尽数照亮。

但此刻,已经没有人在乎那些微不足道的火光与雷电了。

就在凭空迸发的风暴里,黑暗的裂口之中,有宛如山峦一般的剑锋缓缓伸出,向着尘世,坠落!

难以想象,究竟需要多少的尸骨和死亡,才能转化出如此规模的武器,又是需要多么恐怖的熔炉和火焰去淬炼,才能铸造出如此庄严的锋刃。

没有剑柄,也没有护手,飓风和火焰的笼罩之下,庞大如山的剑刃烧灼至赤红,如同陨石,贯穿了天穹和海洋之剑的狭窄间隙,向着战场刺下。

将一切都笼罩在了暗影之中。

就在宛如山峦的剑脊之上,在火焰和雷霆的焚烧中,却不断的有碎片剥落,一行又一行密集的刻痕迅速的浮现……

那是名字。

数之不尽的姓名!

曾经一切的牺牲者,所有为了阻止深度倒灌而牺牲的奋战者,一切还存留在命运之书的记录中的名字,他们奋战的经历,死亡的战场,乃至最后的抉择……都被记录在这庞大的剑身之上!

他们的牺牲,他们的憎恶,他们的怒火,还有他们归来的灵魂,都伴随着这一剑,向着地狱,斩落!

万钧雷霆,无穷熔火,冻结霜风,涌动的海潮,乃至暴虐之雨……一切天象和灾难在这魂铸的一剑面前黯然失色。

此刻,海天之间,所有见证着的眼前,便只有这唯一的烈光!

凄厉的惨叫声无人听闻,纳吉尔法的挣扎和逃窜无人关心,黑潮的痉挛和涌动也无人在意。

当理想国的丰碑从天而降的瞬间,一切便被尽数笼罩在那耀眼的光芒里。

再无路可逃!

万丈海潮波澜向着四方惊恐的退,但又迅速在恐怖的冲击之下蒸发,连同瑟瑟发抖的黑潮和无穷军团一起。

暴风吹卷,冲上天空,将一切阴霾和血色吹散,令天穹的裂缝之后,照下来自现境的一线光明。

撕裂了风暴和潮汐,穿透了深邃的海洋,那笔直的剑身一直向下延伸,直到深深的钉进了白城要塞根基中所延伸出的岩层之上!

而纳吉尔法,早已经消失不见。

在剑刃的劈斩之下彻底崩溃。

只不过,这一次,它再没有机会重生和再起了。

焚烧的剑刃已经将一切死亡都尽数吞没。惨烈的嘶鸣声烈焰里渐渐消散,庞大的白骨战船已经被尽数熔炼在钢铁之中。

在剑身之上,还有残缺的轮廓不断的挣扎着,想要逃离,可到最后,只能徒劳的留下了一个模糊的轮廓,成为了剑身上无数划痕中微不足道的妆点之一。

见证曾经的荣耀。

“现在,你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去欣赏了。”槐诗轻声道别,看向前方。

现在,当天穹之上,来自故乡的光芒照落时,剑身之上,那些数之不尽的姓名便泛起了金色的辉光。

恰如真正的丰碑那样!

.

寂静,在漫长的寂静里,亡国的殿堂里,没有人敢说话。

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深深的低下了头,尽量的隐藏着自己的存在,甚至不敢流下汗水,死死的屏住呼吸。

当至上者的怒火爆发时,哪怕仅仅只是呼吸,都是足以粉身碎骨的罪过!

可并没有预料中的震怒狰狞,也没有他们所为之惶恐的肃冷威严。

在这寂静里,驻足在原地的枯萎之王静静的看着投影中传来的景象,凝视着那一道仿佛通天彻地的丰碑。

许久,肩膀抖动了一下。

再抖动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仿佛一切失望和愤怒都一扫而空,枯萎和凋亡之君端详着那样的场景,便再忍不住大笑出声!

如此愉快!

甚至,衷心的,为如此的结果献上了自己的掌声和赞美!

“陛下……陛下……为何发笑?”

在御座的重重台阶之下,有人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抬头,可是却不敢窥探主宰的面孔。只能看到王座旁边,那些枯萎之王的亲军和弄臣们,那些统治者们如出一辙的欢快模样。

就仿佛亡国并没有惨败,反而大获全胜。

甚至比那还更要欣喜。

更加的期待。

“看到了吗?我之臣属!”

枯萎之王大笑着,回头问道:“如此短暂的离别之后,理想国那群碍事儿的家伙竟然还没有死绝,现境还存留着那样的对手……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么!”

“诚然如是!”

下属们跪地,恭敬的回应,那呼喝声汇聚如海潮,在庞大的亡国之中回荡。

“很好,非常好!如此的对手,实在令人快慰!”

枯萎之王指着投影中,云中君的面孔,对着座下的猎犬命令:“好好看着他,伽拉,作为吾之忠犬,将那一副模样,那一张面孔铭记在心——”

“——从此之后,那便是我的敌人了!”

.

.

同亡国的亢奋和战意不同。

当决策室里的欢呼和喜悦终于迎来尾声之后,所有人都看向叶戈尔苍白的面孔,还有他手边已经空空荡荡的药瓶。

气氛渐渐平静。

“结束了?”心脏饱受折磨的秘书长轻声问。

“……”

所有人沉默着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竟然也有些不确定:“大……概?”

或许?可能?谁又能料到接下来会有什么幺蛾子呢?

可不论怎么样,这一场诸界之战的序幕,已经正式结束了。

可当一切终于暂时告一段落,可以短暂的松口气之后,叶戈尔的神情却越发的茫然。

他端着眼前的平板,反复检查着所有被槐诗拿走的修正值,反复的计算,反复的刷新。

但是不论怎么看,结果,就只有一个最简单的数字。

【0】。

没了!

全他妈的没了!

百分之十七的修正值——这几个月以来,全世界所有气象调配所产生的成果再加上来自统辖局的库存,足够让整个世界为之动荡的力量,没了!

就算是全部都在进阶的时候烧掉,也不能够吧!

况且他看的清清楚楚,槐诗根本就没有用那么多,在这么大一笔修正值里,他进阶和战斗时挥霍的,甚至不到百分之五!

可剩下的呢!

只是想到里面如此庞大的缺口,就令叶戈尔的脑血管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横跳。

“那么多修正值呢?”

秘书长敲着桌子,愤怒的质问:“给我查!那么多修正值去哪儿了!让天国谱系那帮王八蛋给我适可而止!白薅了统辖局的修正值就算了,总不能用不完还打包带走吧!”

“咳咳,那个啥,或许,不用查了。”

在指挥中心的角落里,从头到尾都在淡定喝茶的创造主沙赫终于放下了茶杯,在咳嗽了两声之后,指了指屏幕。

他说,“应该,都在那里了。”

叶戈尔猛然回头。

愣在原地。

只是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屏住呼吸。

此刻,统辖局的探镜俯瞰之下,就在无尽之海上,点点如梦似幻的光芒缓缓升起。

自槐诗的身旁,那贯穿海天的丰碑之前。

归来的灵魂们从鹦鹉螺号中升起。

当耗尽了这一份得之不易的奇迹和力量之后,洗去了深入灵魂的歪曲,摆脱了缠绕在意志之上的凝固,那些逝去的灵魂们沐浴着来自现境的辉光,缓缓升起。

经历了七十年的煎熬和战斗,漫长又漫长的等待和牺牲之后,他们终于诀别了地狱,站在家门前面,回过头,最后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世界,还有曾经所挚爱的一切。

无声道别。

就这样,在所有人的目送之中,那些往昔的英雄们顺应着白银之海的呼唤,踏上了最后的归路。

再不回头。

他们,回家了。

远去的潮声中,槐诗昂首,见证着他们远去的光芒。

直到最后的一丝微光消失不见。

微笑着,轻声道别:

“大家,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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