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今日下朝的确要晚于以往。昨夜遣散了群臣与康熙之后,她又去了慈宁宫和寿康宫分别问候太皇太后及太后。她们也很关心保成的状况,只是昨夜雨太大,宫人劝阻才不得过来。良妃离开时已不早了。本想直接去听政,却因宫人说保成醒了,而且太医院的人也已试药,证明药可用,她便去亲眼见着保成服下才上了朝。
如此一来自然有点延误。
下朝之后,乾清宫人说太皇太后有旨亲自将保成护送回了毓庆宫。良妃知道这是老太太怕她太累了,替她照顾,而她并不感激。因为她对太皇太后的恶意已经到了怒发冲冠的地步。她恨她,到现在也没有变。对太皇太后和太后的问候不过是作为皇帝在表面上必须有的孝道罢了。实际上,她并不想和她们亲近。
她对她们毫无愧疚,但想起苏麻喇姑的勉励和关怀,难免有着异样的感觉。
苏麻喇姑对她是有着善意的。她得区别对待,也因为苏麻的好,所以她也会偶尔回报给康熙一些温情和回护。
但是事实证明,康熙不值得她怜惜。
他就应该待在地狱里,才能明白做错了什么。
良妃知道,康熙不是真心的对她好。真正对她的好的人要么死了。死在那场战役里,比如她的亲人。要么不见了,比如她的奶娘。要么还没有来,比如老八。
她想着他们,心里很难过。
这一想,就不知道又要想多久了。
坐在龙辇上,聚精会神思念往事的良妃耳边传来了小心翼翼的声音。
小魏子看了一眼前面的路:“主子是直接去毓庆宫看太子爷,还是带上大公主一块儿去?”
昨夜纯禧走得晚,良妃让她多休息免了今天的问安,不过,小魏子倒也知道纯禧会去看望保成。不止是她,其他的公主和阿哥们应该也会。
他们也会急着给良妃请安以示孝道。
良妃清了清嗓子,吩咐了几句:“不必了,直接去毓庆宫。”
她知道纯禧是个好孩子,但她不想她出现。毕竟她是康熙昨夜立功的见证人。若是这个孩子说了出去,那康熙可就要翻身了。良妃现在已经不打算给康熙这个机会。因此,在昨夜离开纯禧的时候就给了她暗示,教她不要过问这件事。
纯禧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但是她相信她会明白她的意思。
除了纯禧以外,良妃也不会允许其他人露出口风相助于康熙。
昨夜的事,她已经有了决断,会有一个圆满的结果,但不会是事实。
良妃闭上了眼睛,抬指揉了揉太阳穴。
她和康熙一样已经逐渐的熟悉了彼此的身体,尽管心理上还很有些抗拒,却也做得顺手极了。这具身体很健康,昨夜她一宿没睡,倒也不会没精神。
真正令她感到沉甸甸的,是这个身份必须承载的更多东西。
九五之尊,举重若轻,还需要更多的学习和试炼。
良妃闭着眼,回忆前世这段时光发生的事情,和当前比起来倒很有些不同。
看来重生并不仅是单纯的重复,而是与众不同的人生考验。
这种考验会有很多。
她会勇敢的迎接它们。
她又想得入了神。等到耳边传来迎驾声才发现已到了毓庆宫外。出来迎接她的人,除了阿哥公主还有他们的额娘之外,还有许多宫人。
佟贵妃安静的过来扶良妃下辇。笑道:“皇上辛苦了。”
良妃轻轻的摆了摆手,朝她一笑:“你也辛苦了,在这儿很久了吧。”
“臣妾的本份。”佟贵妃代理六宫,平时是很忙的,但是再忙也不会忘了来看望太子。她笑笑,顺口又提了一句:“臣妾和姐妹孩子们都好,请您放心。”
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在内殿。保成的情况比一两个时辰前还要好不少,已经用过早膳,在和她们说话。
良妃满意的点了点头,望向佟贵妃身后的女人们。惠嫔站得比较近,荣嫔和宜嫔也想往前凑,再往后看便是德嫔和成贵人。
有孩子的都带着孩子。而且,她们都很殷切和温柔。
良妃问了两句之后,示意她们随她入殿。
她要应付的其实不光是她们,最重要的是太皇太后。良妃本已做好了准备,待到入殿请安之时,却是一愣。
殿里不光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苏麻喇姑搂着纯禧以及保成也在等她。
他们怎么都在?
良妃的目光一顿。
她们也是很尴尬,纯禧的眼神和其他人相比多了一分忐忑和歉疚。苏麻喇姑的脸色也有点不对。
良妃知道她们在惦念康熙立功的事,纯禧一定告诉了苏麻。她倒也不提这个,笑了笑,转眸向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温和之极的笑了,伸手一拉:“皇帝别太辛苦了,快起来坐吧。”她对她的孝顺很满意,这么多年了,她一向是为她骄傲的。
良妃到底是不习惯和她太亲密,指尖一颤便站了起来。
太皇太后感觉到与往日微妙的不同,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摸了摸身旁保成的脑袋:“去找你汗阿玛吧。”
保成因为病情也不如以前粘人了。他安静的往良妃怀里靠。良妃觉得这样别扭,便顺势把他抱起坐在了膝上。保成奇怪的回头看看她:“汗阿玛,您以前不是这么抱我的。”
良妃眉尖一动,顿了一瞬便笑起来:“那是因为今天保成不舒服。”她摸摸他的肚子,还有额头:“有没有好一点?”
保成的头有点烫,他昨夜到底还是受凉了。听她这么说也没再纠结什么:“那您放儿子下来吧,我不想汗阿玛辛苦。”
“没事。”良妃看着保成的眉眼,却是想起了老八。
她最遗憾的便是记忆里没有老八幼时的影子。因为她不能养着他,而是惠妃一直在养着,直到胤禩十岁的时候,他们才算真正的见上了一面。所以,此刻和保成相处仿佛为她填补了一部分的想象。
她不由自主的摸向了他的耳朵和眼睛,还有眉毛和嘴巴。
保成有点痒。身子一扭一扭的。
不久,良妃醒神笑了起来,放他下去休息。
太皇太后饮了一口茶,正想说别的。太后却有点激动的先说了起来:“听说太子有恙是有人荐了药方,这个人可该好好赏一赏。”
太皇太后闻言,转眸朝她安静的一笑。
太后以前很少敢抢太皇太后的话头,这便有点局促的顿了顿,闭上了嘴。
良妃知道她们自然会知道保成病情的过程,她们必定是问过太医了,而且太皇太后在乾清宫和浣衣局都有暗卫,自然会告诉她,只是不知道她们了解多少。
如今倒是个不错的机会,能让她把太皇太后的暗卫就这么清除掉。
良妃深深的看了看苏麻喇姑和纯禧,她们都没有说话。她从她们的眉目间猜想到她们并没有告诉太皇太后,于是,她便对太皇太后和太后道:“的确有这么一个人,是浣衣局的宫女,据说她从小便接触药材很有些见地,所以,昨夜才试了她的方子。”
听到浣衣局,苏麻喇姑和纯禧的心高高的提了起来。
良妃又道:“如今还没有召见。”
太皇太后的心也敏感动了一动,呼吸有点紧:“哦,那就听皇帝的意思吧。”
“好。”良妃温和一笑,唤外面的人听命。
再过了一阵子。李德全带着格佛荷转到了这儿。
格佛荷跪得远远的,不敢抬头。
进来之前她被搜过身子,不过,还好有李德全掩护,她把书提前交给了他。
只是现在要见的是至尊的主子,还一下子见这么多。她哆嗦得都不会走路了。
太皇太后看她老是低着头有些不悦,幸好身形又不太像那个祸水,便存了几分试验的意思唤道:“抬起头来。”她已经决定了,如果是那个祸水,她就打死他。她从未听说过他会医术,肯定是别有用心想要往上爬,她不会允许的。
众妃也都好奇和紧张的盯着眼前人,她们当中有知道乌布里的,有不知道的,但不管怎么说都非常的在乎。
不管眼前的是谁,只要是个女人,她们都在乎。至于为什么,也是不必说的。
格佛荷颤抖着说了一声“是”。
她抬了头,引起一片放松的轻叹声。虽然很小,但是可以察觉得到。
格佛荷觉得好奇怪,为什么好像这些主子们反倒有点怕她?
不,不是怕她。
格佛荷莫名的想起了康熙,想起了这个她认定奇货可居的人物。若不是当初发现他能得赐御药,她也不会一直在帮助他。她本来是指望着康熙出了头跟着沾光,谁想如今却是冒名顶替了呢。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李德全敢让她这么做,说明一定有上头的意思。她也没有必要太害怕。
而且,她本来就有一技之长,不应该这么浪费了。
想到这儿,格佛荷镇定许多,等着问话。
药方她已经知道了,一路上背了很多遍,不会错的,至于为什么她会知道太子抱恙,可以是当时她刚好去拿药听说了,所以跟着太医赶到了乾清宫。这些借口也是在路上想的,而且跟李德全套过词,他没有反对,说明她想得都对。而且,在此期间她也是因为他的暗示才想到这么多。
既然李德全有心抬举她,她为什么要帮康熙呢。
这个功劳是她的,她熬了这么多年,该出头了。
格佛荷越想越有了方向。有条不紊应对着。
太皇太后为这份沉着感到满意,又因她不是罪籍而多了一分宽容:“能有这样的心很不错了,是个人材。”
格佛荷低着头,窃喜的勾起唇角。
太皇太后又问她还会些什么。
格佛荷忙道:“奴婢蠢笨,只是针线和茶点也还可以。”
太皇太后望了一眼良妃,有了决定:“不如教她到御前……做个女官也不错。”格佛荷不漂亮,做女官足够了,也幸亏不漂亮,她才放心。
格佛荷先是紧张的一喜,听到后半句心又重重一沉。
过了一会儿,周围纷纷有了认同声。
那就这么决定了。
太皇太后笑道:“皇帝身边有这样忠心的人,本宫很高兴。再赏你白银五百两,赏见家人一面。”
格佛荷不甘的咬着唇,没有说话。直到李德全在旁边悄悄的抵了一下她的袖子。她才赶快磕头道:“奴婢谢太皇太后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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