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闹花灯,安州城的正月也不例外。偌大一个州城并不会因哪一家的兴旺衰败发生什么改变,老百姓照旧喜气过年欢乐赏灯。
安州城街市坊后面的街道上,房思匀和陆棠一站在一处宅院前。房思匀捂住心口,深吸一口气:“棠一,我,我能行吗?他们都是房家的老人。”
“你是已故房老太爷的亲曾孙,房家地地道道的血脉子嗣,谁还敢不认吗?思匀兄,拿出自己平时的样貌来就好,你为人质朴实诚又心善,我想老掌柜定会慧眼识英才的。”陆棠一一拍房思匀的肩膀,冲人点头道:“走,我陪你一起进去。”
房家的判决下的格外快,像是提前准备好的一般,甚至连正月都没出,满门抄斩的诏令便已下达。上头自然牵扯出一批官员,甚至连当朝太傅都有所牵扯,当然房家的判决命令是下的最快的,只待秋后安州房家成年男子全部问斩,连同已被发配的房思宾都不例外。
如今陆棠一陪着房思匀来的,正是房记粮行老掌柜的住所。房家一夕没落,粮行也被官府查封,没了房家经营,柜上一应物资钱粮又都被充了公,只能关门歇业随它冷落。
“在下房思匀见过吴掌柜。”彼时吴掌柜正在家中哀叹,却听门童来报说有房家公子前来,他是又惊又奇赶紧请来一见。
“原来是思匀公子啊,快请进。”吴掌柜是房记老掌柜,在房家干了四十余年,对于房家的家事多多少少都是知道一点的。
三人在堂中坐下,吴掌柜命人上好茶,“思匀公子近来如何?”
“唉,安州家中突逢变故,我虽在平安村亦感震惊心痛。”
吴掌柜听得这话,勾起伤心事,不住连连叹息:“我早劝过大掌柜莫忘房家祖训,可叹我年纪大了,人微言轻,也劝不动啊。”
“老掌柜莫要悲伤,事已至此,我们更需想出对策,房记不仅仅是房家的,还是跟着房家同甘共苦多年的一众掌柜伙计们的。”房思匀说的真诚,果然吴掌柜面上显出些宽慰之色。
“吴掌柜,您看这粮怎么样?”陆棠一看一眼房思匀,从怀中掏出一个荷袋递过。吴掌柜接过打开,将里面的稻谷倒在手心一瞧,继而猛然站起,走到窗前借着日光仔细查看起来。“哎呀!这粮食颗粒饱满,晶莹剔透,闻着稻香充盈,可当贡米啊!”吴掌柜捧着稻米,转而看向陆棠一,“这位小哥,不知这是哪里的产粮?”
陆棠一笑笑,对人一拱手:“这正是思匀兄种下的粮食。”
“这!”吴掌柜更加惊讶,看向房思匀,后者忙摆摆手:“不全是我的功劳,法子是我这位朋友想出来的,我也只是照着种罢了。”
“诶,没有思匀兄悉心照料,稻谷也不会长的这般好。吴掌柜,您看这米要是在粮行出售,可行否?”
“这般好米,定然会被州城大户相中,哪里会愁卖。”吴掌柜将米放在手心里轻揉磋磨,望着房思匀的目光都殷切起来,“思匀公子能种出这等粮食,房家也算后继有人。”
两人闻听这话,心中石头落地,看来这事应该八九不离十了。陆棠一向房思匀递过个眼神,房思匀起身对着吴掌柜躬身行了一礼。
“思匀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吴掌柜,我父亲在世时始终不忘房家祖训,也时常对我耳提面命,天地粮心四字思匀一直牢记于心。”
吴掌柜面露欣慰之色,静待他说下去。房思匀定定心神,“房记虽然被查封了,但祖爷爷天地粮心不能废,思匀想要重开粮行,继承家训,还望吴掌柜成全。”
冬天日短,从吴府出来时天已擦黑,陆棠一和房思匀就着街边隐隐灯火边走边聊。“吴掌柜是房记资历最老的掌柜,他答应了,这事便可成一半。”房思匀深深吸气,握着的拳头始终没有松开。
陆棠一看他这样,笑笑:“现在还紧张?”
“也不是紧张。”房思匀瞧瞧自己的拳头,这才松开,摸摸后脑勺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觉得,热血沸腾的,有股子干劲。”
“这是好事,你还年轻,正是打拼的时候。等这粮行开起来,更有你努力的奔头。”
房思匀用力一点头,随即又有些忐忑:“棠哥儿,你说我能行吗?”
“怎么不行?种粮食你在行,而且还有我帮你。做生意有吴掌柜领着你入门,多学学也就会了。至于银钱,有我夫人和阮大小姐给你入股,你就大胆的干。”陆棠一说着,一拍人后背,“再说了,不是还有禾儿吗。她机巧灵活,有她在你身边,吃不了亏的。”
“好!”前半段说的房思匀信心倍增,可转过后面说到禾儿,他又开始头疼,“棠哥儿,你们真打算帮她吗?这事太大了,要怎么做呢?”
陆棠一打量着他,“你不想禾儿去救人吧?”房思匀这人老实简单,心思并不难猜,当即低下脑袋,“我是担心她,我就只有禾儿一个妹妹了。”
“唉!”也是对苦命兄妹啊,“放心,不会让禾儿有危险的。”
两人说话间回到下榻客栈,这时只有洪喜儿一人坐在房中等人回来。“你们可算回来了。”
“其他人呢?”
“琦哥儿和菱初寒时带着卿儿去逛花灯了,我留这里等你们。”
房思匀扫视一圈周围,“洪掌柜,禾儿去哪了?”
洪喜儿稍稍迟疑,禾儿自中午便出门去了,还是自己硬拉着她她才说是去想办法看看周聘儿,这一走就没再回来,还说不让她告诉房思匀。
“禾儿她,她也出去逛了,说一会儿回来呢。”
房思匀不疑有他,陆棠一邀曰:“思匀兄一起去逛花灯吧。”
“你们去吧,这一日有些疲累,我想休息一下。”
两人也不勉强,同人告别后一起去逛安州城的花灯会。陆棠一第一次逛灯会,见着什么都稀奇,左看看又瞧瞧,洪喜儿跟着她本来还是并排,走着走着便牵起对方的手。
“人多,你别丢咯。”
“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以为你很大?”
陆棠一猛然停住脚步,洪喜儿被她带的差点撞人怀里。“干嘛呀?”
小陆低头看看自己胸前,洪掌柜这笑就有些不怀好意了,“很大吗?”
清清嗓子,陆棠一冲人抖抖小眉头,洪喜儿看见她这个表情就知道这人又要不吐象牙。
“但是长啊。”陆棠一举起右手,手指翻转继而慢慢收紧,这动作做的不疾不徐,配合动作的眼神和微笑,很难不让人想歪。
“你!”小掌柜当即脸就红了,好在夜色深沉看不出来,“这还在外面呢!”上前拽住她的胳膊,洪喜儿左右瞧瞧,她以前真是错看人了,以为是个腼腼腆腆的小家猫,没想到是只藏着尾巴的花狐狸。“不害臊!”
“怎么了啊?”陆棠一眨着眼睛,要多无辜有多无辜,“我手指不长吗?咱俩比比。”说着她便拉起洪喜儿的手掌,二人双手相贴在一起,“看吧,比你长一截呢。”
“哪有一截!”下意识的先为自己正名,而后洪掌柜才反应过来事情不太对劲,“陆阿棠!你,你!”这是重点吗?大街上怎好说闺房事!
“我怎么了?”陆棠一本来都不打算说了,奈何花灯会上灯火通明,照得洪喜儿人面桃花,加上难得看见她在外如此娇嗔害羞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把持的住啊。凑到洪喜儿耳边,陆棠一轻轻紧着声音,柔声道:“要不,我今晚三根?”
不要脸!洪掌柜简直要炸了,陆棠一话音落下手已经伸到人腰上。
“哎呦!我的娘子!”
安州城的花灯会上人声鼎沸,喷火的耍戏的,摩肩接踵好不热闹。王琦和俞菱初一左一右牵着蹦蹦跳跳格外开心的小卿儿,俞寒时在后看着,啧声道:“啧啧,你们这样倒像是一家三口。”
王琦先是莞尔,而后看看俞菱初给卿儿喂糖葫芦时的样子,又隐隐皱起眉。俞菱初给卿儿将嘴角擦干净,起身正瞧见她若有所忧地望着自己。
“寒时。”
“怎么了姐?”
“回去给你说亲。”
“啊?我,这么突然?”俞寒时一脸茫然,看向同样不解的王琦。
俞菱初笑笑:“你多生几个小娃儿,热闹。”
“那你和琦哥儿成亲后自己生呗,我可以再等等,我还是个孩子。”
“十七还是孩子?”俞菱初无奈瞥一眼弟弟,而后看向身旁的王琦,“再说了,你生完,我们可以帮你带吗。”
王琦垂下脑袋微微一笑,“对呀,我们给你带孩子。”再同俞菱初对视,两人牵着小卿儿向前走了一段,王琦才复又回头,“别净想些远在天边的,多想想近在眼前的,别错过有缘人嘛。”
“近在眼前的?”俞寒时仔细想了想,唐姑娘蓝姑娘?还是元姐姐?都不太合适吧?
“哎!琦哥儿,近在眼前的还有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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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州城中游花灯会的潇洒欢快,欢喜镇里月下浅酌的也是对影成双。
“正月十五,你不用回家吗?”
“你想我走?”
洪喜儿的内堂小院,有竹有水有明月,元怿摆上瓜果盛上蓝钰儿刚下好的小汤圆,同阮舒月一起坐在院中饮酒赏月。
“不是,这不应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吗。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总往这里跑,我怕家里人会责怪。”
阮舒月将刚探过去的身子往后稍稍,笑得很是泰然:“不会,我说我来散心。”
元怿不再多话,专心吃起汤圆,阮舒月望着她瞧了半晌,忽然开口:“其实我是不想在家里待着的。”“这芝麻汤圆,不错。”两人同时出声,继而都是一顿。
“你喜欢吃汤圆?”“为什么不想在家中?”
再次同时开口,二人对视不禁笑开。阮舒月拿过酒杯,浅浅喝上一口,“今年家里来的人太多。”看一眼没什么反应的元怿,大小姐叹口气:“都是些家中有适龄公子的夫人,三天两头上门拜访,一个正月都不得安宁。”
元怿这才了然,点点头,手中勺子转动两圈,将汤圆碗放回桌上。
“你喜欢吃甜食?”大小姐轻轻叹气,撑在桌台上望向元怿。
“还好吧,棠一喜欢。”
“棠一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元怿默然,抬起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忽然想起以前姐姐和她说过,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不过十五的月亮好像也很圆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元怿~”明明人也没说什么伤感的话,可阮舒月听着心里就觉得心疼。
“烟花,很漂亮。”听出她语气中的情绪,元怿收回视线,对着阮舒月笑道。
“你喜欢吗?”
“嗯。”元怿轻点头,“喜欢。”
大小姐瞬间娇羞,她说喜欢的时候,声音怎么可以这么好听。
“元怿,你是不是不会一直留在客栈啊?”
元怿看看她,这话题跳的有点快啊。“嗯,时机成熟自会离开。”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文呢是以棠一为主线,所以不会大篇幅写元怿搞事业。原设想是以元怿为主角写第二部的,但看这文现在各方面情况,这个设想暂先搁置,大概率会写个元怿番外,可能就不单独开一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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