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当心门框。”
俞寒时抬着块木板,王琦在后拖着尾,两人小心翼翼的溜着门边往屋进。屋中西南角处打扫出一块空地,地上垒好了齐膝的砖头土坯,两人合力将木板摞在上面,又“叮叮咚咚”一阵敲打加固。
“棠一,这床给你安好了,被褥铺盖都是新买来的,过会儿再给你搭两根竹竿子弄个蚊帐,夏日也好安寝。”
“多谢多谢,来喝点茶歇会吧。”
既然决定留下,自然要先解决住的问题,王琦不能一直住在客房,而客栈后院统共就三间屋子,俞菱初是女子自己一间自不多说,王琦和俞寒时两个男子分住两间房这就挺让人奇怪了,毕竟在老板家做工的伙计有的是睡大通铺的,结果最后的房间安排竟然是,自己和王琦睡一间房?
为此,陆棠一心里有苦难言。房间是洪喜儿安排的,她在得知之初也稍稍提了下意见,结果被告知俞寒时夜间睡觉打呼噜不老实怕和他睡一间房更影响休息,人都这么说了,她就不好再提让王琦和俞寒时同屋自己住单间的话了。
这不,近两天俞寒时和王琦就被派来给她收拾屋子,也好在王琦住的这间房还算宽敞,两个人一人分睡一角落倒也隔着些距离。再看王琦左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放在现代也就是一青春期小男孩罢了。陆棠一只能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古代小孩单纯的很。
“棠一,你看什么呢?”
两人坐下喝水,见桌上扣着本书,底下似乎还压着几张草纸。
“哦,我练练字,这不快要上工了吗。”
王琦拿起书一瞧,这不是自己买来解闷的鬼怪话本子吗?
“你照着话本子练字?”书被拿起,底下的纸也露了出来,两人一看不由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棠一,你这字也太......”
陆棠一面上羞窘,她一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哪学过什么琴棋书画,就这点书法底子还是小学兴趣选修课上学的,满打满算统共也就练了两学期。
“小时候家里穷,没读过什么书,字也丑了些。”
二人听罢相继沉默,王琦轻叹口气,感慨道:“我们也是,小时候家里穷的别说读书,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还要受人欺负,好在遇见了掌柜的和老掌柜。”说着,她一拍陆棠一肩膀,“棠一,好好在这干,掌柜的定不会亏待你。一会儿我去向她寻两本字帖给你,你就照着临,我听掌柜的说你算数极好,不用算盘都能脱口计数,有这本事再将字稍稍练练,以后定能成个顶好的账房先生。”
“就是,我姐说你这般算数人才就是,就是天什么来着?反正就说明你脑瓜极聪明,练几天字定比我写的好,嘿嘿。”
王琦笑他:“那叫天赋,你还好意思说,俞姐姐看着你读书你都读不进去,到现在也就混个人名地名熟悉,再稍难一点的字都认不全。”
被揭老底的俞寒时不服,仰脖道:“我是要当名厨的人,看得懂菜谱就够了,认那么多字做什么。”
陆棠一在旁听的乐呵,心中对未来在欢喜客栈的生活也多了丝期待。当初洪喜儿让她留下时,她嘴上没说心里却还犹豫计较了一番。她本和梁义约好去往末州,如今梁义生死未卜,末州在哪里她都不知道,外面又全是要捉拿她的官兵。欢喜镇是她被追捕的地方,现在又已大肆搜查完毕,自己算成功乔装改扮蒙混过关,如果再逃走岂不是又要节外生枝。况且洪喜儿已对外宣称自己是投奔她而来的表弟,自己这时候逃走那官差再来问询,她们要如何是好?思来想去一夜,陆棠一最终决定暂时留下,她已不是真正的陶依郡主,和六王爷的旧部汇合后万一再被人发现身份有异那就更加麻烦了。
确定下来前路,陆棠一便也真就认认真真的准备起上岗工作。王琦给她寻了两本碑文字帖,规规矩矩的正楷体,从这临的碑贴话本子和夜夜做的梦境来看,陆棠一也渐渐了解了现在自己所处的环境。
大黎王朝,郎姓天下,这在她所学的历史中从未出现过的朝代,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原礼教汉族安/邦的王朝,但却又是个有图腾的王朝。郎氏皇族以狼为尊,凡过六岁的皇族男子皆要在左臂纹上苍狼。且郎氏好武善战,也是如此才夺得前朝天下,如今传位不过三世,就发生了这皇族内斗之乱。当今皇上为人阴狠善谋,本不是皇位继承人,当年先皇还在位时众皇子便已斗的势同水火,最后三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继位后蛰伏了几年,终于还是将六个兄弟诛杀殆尽。
也许是出于对原身的同情或者这身体本来还是有情绪记忆在的,陆棠一每想到此处便不由凄惶感慨。那日她听洪喜儿说起过,来人捉拿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少年,这就说明其他几王还有后嗣逃出,这个人又会是谁呢?斩草除根,有他在,皇帝定会更加重视,自己这郡主身份在他眼里或许就没那么重要了。但也因有此人在,朝廷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一连思虑多日仍旧想不出个办法,陆棠一索性不想,都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欢喜镇本就热闹繁华,又位于安州这么个富庶的大州城下,现在已经算被重兵搜捕过的安全地带,她这改扮也还算成功,那就先且走一步看一步吧。想通了的陆棠一暂放心结,开始安心临字打算盘,为账房先生的工作准备起来。
三日后,五更时分鸡叫三声,陆棠一被王琦叫醒:“棠一,棠一,嘿!醒醒。”
“嗯?几点了?”
休养这段日子一直自然醒的陆棠一艰难睁开眼,见屋中光线昏暗,又掉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干嘛啊,天都没亮。”
王琦穿上衣服下床,趿着鞋走到床边推推她,“天早就亮了,鸡都叫三遍了,快起来,今日可是你第一天正式上工。”
还迷糊的陆棠一在床上深吸两口气,悠悠睁开眼发现站在自己床边正系衣带的王琦后猛然惊醒,随即抱紧被子。
“你你!你干嘛!”
王琦本来没多想,见她这反应才后知后觉,自己知道她是女子,可她不知道自己是女子啊。忍住笑,王琦清清嗓子压着声音道:“我怎么了?你快点穿衣服,咱得准备开门做生意了。”
说完她也不走,站在原地像是要等她一道出去。陆棠一抱着被子进退两难,她虽然没裸睡的习惯,但现在天热,她便悄悄解了束衣的带子加上睡觉本来穿的就少,这要一撒手非露馅不可。
“好,我这就起,你先出去。”
王琦听了心中更想笑,不过她倒没再捉弄人,只是出门前瞄着陆棠一道:“棠哥儿,你怎么扭扭捏捏的,跟个大姑娘似的。”说完了果然看到对方吃瘪的表情,方才笑着出门去。
见人走了,房中的陆棠一才长长松了口气。看来以后还真不能睡懒觉了,不怕上工晚,就怕哪天身份露馅那可就坏事了。
待到她穿戴整齐修了妆容走出房间,王琦正和俞寒时在院中洗漱,见她出来,两人招呼道:“棠一,来净净面清醒下。”
这几天陆棠一已经学会了这里人的清洁方式,洗面奶什么的是没有了,好在井水通泉,水质细软,她抹的那些脂粉又没有化学添加剂,清洗起来也方便些。
“不用了,我在房中洗过了,牙粉给我点吧,我漱漱口。”
接过王琦递来的牙粉,三个人围在井旁边洗漱边闲聊。
俞寒时:“棠一今日头一次上工,晚上要是店里不忙咱们和掌柜的说说,咱仨去我那屋喝酒怎样?”
王琦:“哎,过两日吧,棠一刚上工肯定要多熟悉熟悉,事情料理起来可能繁琐些,让她休息适应几天,到时候咱们几个一起聚。”
俞寒时听罢点头,“也是,还是你想的周到。”
陆棠一笑道:“那我可得抓紧时间好好熟悉,不能耽误咱们喝酒啊。”
“得嘞,我可给你留着坛好酒呢。”
“行,还有俞姐姐的酱肉,对了,俞姐姐呢?还没起吗?”
王琦:“俞姐姐一贯起得早,现在应该在厨房备料呢。”
三人整理好自己便各自干活去,客栈一天只吃两顿饭,九点多一顿吃完一天最忙碌的时候就到了,半下午三点多时再吃一顿,但因着客店有时候关张晚事情又多,因此晚上一般会再加一顿夜宵。
俞寒时去往厨房帮着姐姐忙乎,陆棠一则跟着王琦进到大堂,摆放好桌椅准备开门迎客。
收拾间,洪喜儿从内堂出来,王琦见了招呼道:“掌柜的,早啊。”
“早。”
陆棠一见状也跟着招呼道:“掌柜的,早啊。”
洪喜儿此时已站在柜台后翻账本,闻言笑道:“呦,不唤我姐姐了?”
“啊?这不是在上工吗......”
陆棠一摸摸耳朵,低下头继续放椅子。洪喜儿见她似是害羞的样子刚想再打趣几句,视线向下,再看她身上穿的那身旧衣才恍然想起做好的衣裳昨晚忘记拿给她了。
“阿棠,你随我来一下。”
陆棠一放下东西,见洪喜儿站在那冲她微笑招手的样子心头忽然一暖,跟着她来到内堂,“掌柜的,什么事?”
“现在又没人了,怎么不唤我姐姐?”
陆棠一这辈子就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如今洪喜儿几次三番的打趣她,一时倒让她真不知该如何说。
洪喜儿也不知为何就爱逗弄陆棠一,见她嗫嚅的样子,更觉开心。
“过来,把衣裳脱了。”
果然,下一刻便在对方脸上见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
陆棠一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是不是穿越错了?其实这里是没有男女大防这一说的?
看着对方捂着领口的样子,洪喜儿笑从柜中捧出套衣服。
“新给你做的,试试合不合身。”
弄明白是自己误会了,陆棠一咽了咽口水,心里松了口气,尴尬笑笑,走过去拿起衣服。
“掌柜的,这是给我的?”
“嗯,看你这衣服似乎不太合身,先做一身,过两日再给你赶一身,两套换着穿。”
陆棠一摸着衣服,淡青色的丝麻布料手感柔软,这种料子夏天穿起来不会热,出汗也不会沾身,十分舒服。心里再次泛起丝丝暖意,抬眸看向洪喜儿,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就听对方继续道:“知道你现在没钱,所以做衣服的钱我先给你垫上了,月底再从你工钱里扣。”
正酝酿情绪的陆棠一顿在那,干眨了半天眼才缓过劲来,看着面前小口喝茶的洪喜儿不由轻笑出声。
“还真是,谢谢你了,我的表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