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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倦对他这本书执念之深,是林语惊万万没想到的。

不过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这人是懒到连卷子大题都不愿意动笔多写两个字儿,却愿意在他的每本书上都签上自己的名字的,可能大概对于这种“属于我”的东西,会特别的在意。

但是这并不影响她生气。

林语惊简直服了,不想再搭理他,翻身捂上被子准备睡觉。

她这几天始终没怎么睡好,伤口不吃止痛片就一蹦一蹦的跳着疼,她睡不着,沈倦就这么陪着,捏捏她的手,拍拍她,帮她分散注意力。

这会儿小姑娘睡得香,沈倦脸上的笑淡下来。

他靠在椅子里,安静地看着她。

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来,嘴唇抿着,微皱着眉。

沈倦抬手,指尖落在她皱起的眉心,动作温柔地从上往下揉了揉。他低低叹了口气,垂头亲了亲她毛绒绒的眼睛:“傻子。”

林语惊这小丫头,平时看着心眼儿多得不行,有些时候是真傻。

怎么可能不想去找她。

每天都发了疯的想去找她。

洛清河走的时候,沈倦从国外回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活了快二十年,没坚持过什么,也没能守住什么,没成功保护得了谁,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喜欢的人,也被他给弄丢了。

没见过活得这么失败的人。

就这么浑浑噩噩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去了怀城。

想知道林语惊去了哪儿不算难,怀城一中是全封闭式的管理模式,沈倦那天靠着一中校外围墙,蹲在墙边抽光了一盒烟。

下课铃声响起,高高的墙后渐渐有学生说话的声音。

沈倦当时在想,这些声音里,是不是也有一个是属于她的,夹在百千道声音之中,声线是轻软的,不紧不慢。

她是不是有了新的同桌,他们下课是不是也会聊天,她有求于他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撒娇似的哄人,没两句又不耐烦地冷下脸。

她一向没什么耐心,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高考以后。

能不能还,记得他。

沈倦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明知道见不到她,依然在和她一墙之隔的地方,想着她没有他的新生活里每一个细节。

上课铃声响起,墙那头从吵闹重新回归到寂静,沈倦吸了最后一口烟,掐灭,站起身来。

再等等吧。

没有什么不能等的,他有耐心,也有时间,她说她会回来,他就信她。

她自己走向他,和他把她绑回来,这两者之间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反正也跑不掉,闯都闯进来了,倦爷的地盘哪儿是说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

这些话他都没法儿跟林语惊说。

沈倦多少也是有那么一点儿的大男子主义的,他不想让林语惊觉得他脆弱又矫情。他是个男人,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就是要放在心里的-

林语惊腿上的伤说严重也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皮外伤,十几天后可以拆线。不留疤是不可能的,不过她皮肤天生就合,恢复得挺好,医生也说养得好再配合用消痕的药膏以后不会明显。

就是位置比较艰难,动的时候或者走路很容易会扯着。

但生日是来不及了,最终她十八岁生日是在医院里过的。

出院的那天,沈倦再次见到了言衡。

顾夏在里头帮着林语惊收拾东西,沈倦靠站在病房门外,等了一会儿,言衡走出来。

沈倦直了直身子,看着他。

言衡笑笑:“知道你在等我,想聊聊?”

沈倦没说话。

言衡微侧了侧头,他四十多岁,保养极好,几乎看不出什么岁月的痕迹,气质成熟而温和。

他想了下,问道:“林语惊跟你说过吗,她之前的情况。”

沈倦顿了顿,眸色晦暗:“没有。”

“那我也要保护我的病人的隐私,”言衡耐心说,“她既然没有跟你说,我恐怕也不能告诉你什么。”

虽然之前已经有了猜测,但是在确实听到言衡亲口承认,听到“我的病人”四个字的时候,沈倦整个人还是有点儿僵。

言衡始终看着他,眼神温和而犀利,半晌,他叹了口气。

“这些是我作为他的心理医生能给你的答案,但是我也有私心,我很喜欢那孩子,”言衡温声说,“作为她的长辈和朋友,有些事情,我还是想让你知道。”

沈倦没说话。

好半天,他“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哑:“您说。”

“林语惊去怀城一段时间以后出现了一点点的轻度抑郁的前兆。”

沈倦手指无意识地缩了缩,指尖掐进掌心。

“她妈妈那时候带她来找到我,因为发现比较及时,她本人很明白自己的情况,比较配合,吃了一段时间的药,又调整了一年,现在基本上没什么影响。”

“其实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她有些时候想事情的角度比较负面,而且习惯性逃避,这种问题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她以前的很多思想,包括对爱情和亲情都是非常消极的。她很固执,很多她认定了的事情,你没办法打破她的思维误区。”

言衡看着他:“所以在我知道你的存在,知道她是为了你想要去改变,去修正自己某些偏执的想法的时候,我就非常好奇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

言衡说了很多,他语速不急不缓,像是在娓娓道来讲述一个故事。

沈倦倚靠着墙,近乎自虐地仔细听他说那些细节和过程,一字一句都像一刀一刀剐在心上。

他忽然想起之前,他在病房里提起聂星河说的那件事的时候,林语惊那种茫然的反应。

她根本没觉得沈倦会主动去找她。

她一个人扛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做事情不依靠任何人,她不会求助,不会依赖,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在林语惊的世界里,不存在“谁会为了她牺牲些什么”这种可能。

所以她没有抱怨,没有怀疑,甚至没有考虑过,沈倦是不是会去找她。

因为没人对她好过,所以她想不到,如果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对她好,那应该是什么样子。

他在国外的时候,林语惊给他打过一个电话,那个电话没打通时,她心里该有多不安,多胆怯,多想逃避放弃退缩。

但她还是来了。

主动的努力的去找他,接近他,和他认错道歉,哄他和好。

那个时候,她甚至心里可能都不确定他是不是还喜欢她。

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沈倦觉得身体里最后一点血液都被人抽干了。

他当时竟然和她发火了,他被一堆事情压着,他等得憋屈,他愤怒,他委屈,却没想到过林语惊这一年多克服了什么才走到这里,这个在他看来无比简单的过程,她到底需要下定多大的决心。

他的小鲸鱼,那么那么努力的,拼命朝他游回来。

言衡全部说完,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这边全都是VIP病房,走廊里没什么人,安静无声。

一片寂静里,沈倦靠在墙上,微仰了仰头,闭上眼睛-

林语惊出院以后没回学校,寝室是上床下桌,上上下下还不怎么方便,沈倦在学校附近找了个公寓小区。

A大这边地段儿不错,公寓楼也没有便宜的,沈老板大概挑了个最好的,沈倦开了车,车子划卡进去,林语惊看着绿化设计也没比傅家那边的别墅区差多少,估计晚上灯一开也能开个灯光艺术节。

车子停进停车场,沈倦要抱她,林语惊拒绝了,就这么几步路,她又不是残废了。

林语惊慢吞吞地下了车,看着他从车里拿出东西来,两个人上电梯,她忍不住看了沈倦一眼。

这人沉默的有点儿不太对劲儿,林语惊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反正就是不对劲儿。

电梯门开,一层两户,玄关门开在电梯背后,隐私感极强的设计,林语惊跟着沈倦走到左边儿那户,看着他刷指纹,又摁了密码。

是她的生日。

林语惊眨眨眼,走进去,沈倦跟在她后面,回手关上门。

她是非常注重个人形象的人,出院也得穿得美美的,特地让顾夏从寝室里拿了双之前新买的D家小皮靴,还没等反应,沈倦人已经蹲下,解开鞋带帮她脱了鞋,又套上拖鞋。

到这儿,都还挺正常的。

林语惊换了鞋进屋,看了一圈,还没等看清这房子是个什么格局,刚转了个身,就感觉到沈倦拉着她转回来,垂头吻下来。

林语惊都没反应过来。

他这动作突然,她本来以为他亲得会很凶,结果没有,沈倦含着她温柔舔舐,一点一点缠绕,明明就是接个吻,动作却细腻缓慢得让林语惊莫名觉得有些羞耻。

林语惊红着耳朵往后缩了缩,推着他拉开了一点儿距离,仰起头来。

一对上他的眼睛,林语惊愣了愣,抬起手来拽他的袖子:“你怎么了……”

沈倦捂住她的眼睛,沉默地再次吻上来。

黑暗里,林语惊听见他们唇舌缠绕,他的呼吸,他在抖,指腹掌心贴着她的眼皮,触感全是凉的。

“沈倦……”林语惊有点儿不安,费力地在亲吻中叫他,他没听见似的,含糊的声音全被含住。

她没法儿,只能拽着他袖子,喘息着含糊开口:“哥哥,哥哥,腿疼……”

沈倦动作戛然而止。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攥在一起,一抽一抽的疼。

他小心的把她抱起来,走进卧室,放在床上。

林语惊撑着身子坐起来,沈倦拉了枕头立在床头,她坐在床上看着他,舔了下被亲得发麻的嘴唇,有点儿愣:“你到底怎么了?”

沈倦坐在床边,长久地看着她,终于开口:“我很后悔……”

他俯身,轻轻的亲了亲她的眼睛,小心而虔诚的触碰,声音晦涩,沙哑的:“林语惊,我对你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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