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倦前一秒心里还挺美的。
林语惊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是她还是钻进来了。
说明她已经不自觉地慢慢开始对他妥协。
林语惊逃命似的争分夺秒钻出去了,沈倦校服外套还蒙在脑袋上,他也不急,一个人沉浸在黑暗里优哉地回味了一会儿,又抬手摸了摸下巴上那个创可贴,才把校服外套从脑袋上抓下来。
然后就对上了一脸慈祥看着他们的刘福江。
整个教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看着这边儿。
林语惊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看起来吓疯了。
但是她反应向来快。
“我俩……”沈倦刚开口要说话,就看见林语惊迅速回神,身子往前靠了靠,手飞快地伸进桌肚里,把手机掏出来,然后只略垂眸瞥了一眼,指尖在屏幕上唰唰滑动,点开了一个游戏。
“啪嗒”一声,手机掉在了教室大理石的地面上,很清脆清晰的一声。
刘福江后退了半步,垂头看了一眼。
那手机正正好好掉在林语惊和沈倦中间,屏幕朝上,刚刚被她点开的那个游戏已经加载完毕,进入到游戏界面。
林语惊抬起头来,一脸愧疚:“老师,对不起,我俩不应该在早自习的时候偷偷玩游戏。”
“……”
沈倦看得叹为观止,如果不是因为此时条件实在不允许,他甚至想给她鼓鼓掌。
真是一个可靠的同桌。
为什么她会觉得,早自习玩手机比贴个创可贴罪名轻一点儿?
刘福江也愣住了,他确实也了解过,这个年纪的小孩都爱玩游戏,有一次,他午休的时候看见了李林他们正在打游戏,还特地从后门偷偷摸摸地溜进来,跟他们聊了五分钟这游戏的战术问题。
刘福江觉得游戏也是学习生活中一种合适的减压手段,适当合理的玩一玩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他是没想到,沈倦和林语惊也会偷偷的玩,还蒙在校服里。
这说明什么问题?
这说明这两个孩子的学习压力是多么的巨大!
年级第一第二当然不是那么好考的了。
优秀一定使他们身上的压力和责任感比别的同学沉重了不知道多少倍,因为作为好学生的代表,他们觉得自己要给同学们做个好榜样,甚至不能跟李林他们一样午休光明正大的玩游戏。
只能躲在校服里偷偷摸摸的玩!
刘福江觉得自己这个班主任做的太失职了,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没能及时帮他们疏解心理压力。
这也是一个班主任的责任。
刘福江不想让别的同学看出端倪,面上不露,蹲下捡起地上的手机,把两个人叫出来了。
林语惊心里其实是有点儿慌的,她不确定刘福江把他们叫出来是因为早自习玩游戏,还是看出了他们在说谎了。
虽然他们真的什么都没干。
就在衣服里贴了个创可贴。
但是林语惊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为什么贴个创可贴也非得蒙在外套里这事儿。
老师,我俩就蒙在里面贴了个创可贴。
林语惊觉得有些绝望。
她现在无比后悔,刚刚怎么就头脑一热顺了沈倦的心意钻进去了。
两个人进了教师办公室,刘福江把门关上了,关上之前,还往走廊里瞅了两眼。
然后他走回来,拉了两把椅子在办公桌前,又把刚刚捡起来的林语惊的手机放到桌上。
手机屏幕上还是刚刚她胡乱点开的那个游戏的界面,左上角能看见一个小猫咪的头像,游戏ID——您的慈父。
刘福江沉默了。
林语惊低垂着脑袋,无比乖巧,认错态度看起来非常诚恳。
刘福江叹了口气:“玩吧。”
“……”
林语惊:?
她抬起头来。
刘福江看看她,又看看沈倦,再叹:“平时学习压力是不是挺大的,你们这个年纪本来就好玩,老师也能理解,我看你们平时也不怎么玩游戏,天天就刻苦的学习,偶尔忍不住玩一下还是很正常的。”
“……”
林语惊有一瞬间的茫然,她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沈倦。
天天睡觉睡得更刻苦的沈同学对这一番话接受得特别理所当然,丝毫不心虚。
“所以玩吧,老师帮你们放哨,”刘福江轻拍了一下桌面,继续说道,“今天这节早自习,你们俩哪儿也别去了,就坐这儿玩游戏。”
沈倦:“……”
林语惊:“……”
林语惊震惊的都说不出来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到几个月前,刚开学的第一天,刘福江笑容满面地站在讲台上对他们说“面向你的同桌”。
那个时候她就觉得她这个班主任挺不一般,路子很野,应该不会按套路出牌。
现在来看,林语惊觉得自己之前还是太低估了刘福江了-
这一个早自习过得很痛苦,虽然刘福江让他们哪儿也别去了,就坐这儿玩游戏,如果不是因为有前面的剧情做铺垫,林语惊甚至会以为他是在发火儿。
但是他们也不能真的就坐在那儿开始玩了。
于是三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坐了半个小时,期间还得忍受着刘福江时不时的疑问——“你们别不好意思啊”“你们别就这么坐这儿啊”“你们玩啊。”
半个小时后,上课铃声响起,林语惊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悦耳的上课铃。
他们出了办公室,站在门口,林语惊扭过头来,看向沈倦。
沈倦也看着她。
林语惊瞪着他,没说话,但是眼里的谴责很明显。
沈倦手抄在校服外套口袋里,因为出来的时候刚套上,他校服拉链没拉,看起来吊儿郎当的。
帅还是帅的,只是下巴上斜斜地贴着一个创可贴,天蓝色的,上面印着彩色的轻松熊。
鼻梁骨上还有一块儿破了皮的地方,稍微有一点点发青,应该是昨天她打的。
造型看起来,非常有创意。
林语惊忽然有点想笑。
她绷了几秒,还是没忍住,靠在墙上笑着举起手机,调出手机自带的相机来,趁着他还没有反应,“咔嚓”给他拍了张照。
他身后是空无一人的学校走廊,教室门紧闭,窗外蓝天高阔,清晨的薄阳灌进教学楼里,风都带着朝气。
镜头里的少年没来得及反应,神情有一点点茫然,他看起来昨天没太睡好,眼皮耷拉着,无精打采懒懒散散的,就这样被定格在镜头里。
像青春电影里某一帧的男主角,甚至连滤镜都不需要,就已经是岁月能够保留下来的最好的样子。
只是这份美好没能持续太久就被打破了。
王恐龙的脑袋从走廊尽头十班教室门口探出来,远远看着他们俩,怒吼声响彻整个楼层:“上课了少爷小姐!上课铃打这么久了没听见?!还站那儿种蘑菇呢!等我推俩轮椅过去接你们啊?!”-
接下来的几天,沈倦非常自觉地收敛了很多。
虽然早餐这种东西还是每天都有,林语惊不住校,沈倦知道她喜欢吃工作室旁边的那家粢饭团,就天天都给她带。
还天天都是三个咸蛋黄的。
林语惊刚开始还会把钱转给他装装样子什么的,后来就麻木了。
但是想想沈倦的家庭状况,麻木了一天,隔天还是一起转过去了。
这毕竟是一个,生活费都得自己赚的半工半读艰苦少年。
虽然俩人期中考试以后争奖学金的时候那番话估计对方也都没信,林语惊是觉得,沈倦当时估计说得真假参半,而她手里还是多多少少有些钱的。
沈倦就不一样了。
沈倦他是真的穷!
都穷成这样了,还坚持不懈地想谈恋爱!
这是多么伟大的爱情!
林语惊叹了口气。
沈倦这个人,他在想让你喜欢上他并且展开攻势的时候,其实让人很难挣扎。
她一方面对于和他的相处,甚至亲密一点的肢体接触都是喜欢的,另一方面理性上又很排斥。
异性这种生物,一旦确定了某种关系,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之间会产生一种虚无缥缈的连接,多变并且十分脆弱,非常不堪一击。
一旦产生异常状况,危险性高,并且影响深远,简直百害而无一利。
她明明一直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呆得好好的,控制情绪这种事情她向来擅长,不知不觉对他生出来的那点儿依赖……行吧,喜欢,她也能控制得很好。
但是沈倦非要来招惹她。
你都这么穷了,你好好学习不行吗!
学人家搞什么对象!
此时是周五的倒数第二节自习课,周五没晚自习,还有两节课直接放学,大家心都飞了,教室里该睡的睡该玩的玩。
林语惊转过头来,沈倦正在做数学卷子。
这人做题的时候看起来也有点儿漫不经心,懒散靠在墙上,转着笔,读题很快,几乎是眼睛扫过去答案就出来了。
大题有些简单的都懒得写,直接在题目上划出重要信息,得出个答案。
但是其实很认真。
林语惊就这么看了他三四分钟,他才感觉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侧了侧身子靠近:“怎么了?”
他说着,重新垂下头去,眼睛还盯着最后一道大题。
这套卷子林语惊中午做完了,最后一道题有些难度,她想了好半天怎么做辅助线。
她没说话,沈倦也没说话,就这么偏着身子靠着她,笔尖在纸上点了点,大概过了两三分钟,他抬笔,利落地画了几道辅助线,在旁边开始写。
少年微垂着头,修长漂亮的手指握着笔,唰唰地一行行写在纸上,每一行写到最后,笔尖习惯性抬抬。
神情专注又淡漠。
林语惊偏过头去,不再看他,心里再次默默地叹了口气。
男生在专注于某件事情的时候,周身像是笼罩着某种什么气场,确实是耀眼得有些犯规了。
连小动作都让人觉得帅。
她以前为什么会觉得这人是个需要用小广告勾引才会学习的学渣?
明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学霸的光芒。
沈倦三两分钟把最后一道题写完,放下笔。
他身子还侧着,手臂几乎贴着她,半靠不靠的样子,转过头来:“你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林语惊站起来,小声说,“我去个洗手间。”
沈倦扬了扬眉,笑了:“不错啊,现在去个洗手间都知道跟我打报告了?”
“写你的卷子吧。”林语惊随手抓了张卷子拍在他脸上,出了教室门。
深秋天短,这个时候已经能隐约窥见黄昏的影子了,走廊里很静,没人。
林语惊抽出手机看了一眼,八中对这个管得不是特别严,放在以前附中,她前一秒手机抽出来,下一秒就会被没收。
林芷在三个小时前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她下周会到A市来。
另一条来自傅明修,林语惊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点开,傅少爷言简意赅:【这周回不回来吃橙子?】
林语惊拐进女厕所,飞速回了一条:【怎么,妹妹不在你现在已经感觉到不适应了吗?】
三分钟后,她从隔间里出来洗了个手,翻出手机,傅明修回复了。
【……我是不是闲得非要跟你说话?再见。】
林语惊觉得好笑,正思考着要不要回个什么,出了洗手间门,一抬头,看见对面墙边站着个人。
她愣了下,拿着手机眨眨眼:“你堵错了吧,这儿女厕所,而且沈倦现在在班里。”
宁远靠着墙站,看着她:“我不找他。”
林语惊点点头:“你找我,我就觉得你不会这么算了,被我算计了乖乖跑圈儿,还能一声不吭的,”她扬了扬下巴,“宁远同学,愿赌服输,我跟你打赌的时候你也答应了。”
宁远笑了笑:“愿赌服输,而且就跑个十圈,我也不至于一直跟一个女生计较,找你主要是因为我挺喜欢你,想跟你聊聊天。”
林语惊鸡皮疙瘩都快吓起来了。
他明明很无害的长相,笑起来甚至都是温和的,却没缘由地就让人觉得特别不舒服,本能让她想要避开。
“那怎么办,我不是很想跟你聊,咱们也没什么好聊的,”她说着朝他摆了摆手,还很礼貌的微笑了一下,“你打了我们班同学,我让你跑了十圈加道歉,咱们扯平,宁同学,有缘再见。”
宁远人没动,站在原地,说:“我想跟你聊聊沈倦。”
林语惊步子一顿。
她侧过头来,好奇地看着他:“你跟沈倦有仇吗?”
“有吧……”宁远想了想,“也不能算是有,那就没有吧。”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那既然没有你就消停会儿吧,”林语惊有点儿不耐烦,也不想装了,“球赛的事情是你们有错在先吧,你为什么非得死咬着沈倦不放?而且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是块什么膏药吗?”
宁远也不生气,笑着看着她:“你真不好奇吗?他好像还挺喜欢你的吧,看你的反应,你应该也是喜欢他的,你们在谈?”
林语惊靠在墙上,眼神一点一点冷下来:“你是不是有病?”
“小姑娘别这么暴躁,因为我碰巧,参与了一点儿他以前的事情,也不算参与吧,了解了一些,”宁远手臂搭在窗台上,侧头看了一眼窗外,“我是想好心提醒你一下的,你小心点儿吧,他上一个还挺喜欢的人——”
他话头停住,侧了侧头,视线顿了顿,忽然又笑了。
林语惊也跟着转头看过去。
这栋教学楼里洗手间都在一楼,大门开着,穿堂风呼呼地灌进来,阴冷,一楼有几个班级,隐隐能听见尽头的教室里传来老师讲课的声音。
沈倦从楼梯上下来拐过来,直直往这边走,步子很快。
林语惊愣了愣,看着他走过来,想都没想,直起身来就要迎上去。
她不想听了。
不仅仅只是她自己不想听,她更不想让沈倦听见。
无论这个人准备说什么。
宁远没看见似的,或者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他重新转过头来,笑着看着她,声音轻而慢,却依然在安静的环境下,清晰地一字一字传到三个人耳朵里:“他上一个还挺喜欢的人因为他,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林语惊步子停住,人有点僵。
沈倦已经走到他们面前,几乎没有停顿,一拳砸在他鼻梁上,力气很大,宁远整个人趔趄着往后退了半步。
他抬手捂住鼻子,血从指缝里渗出来。
沈倦伸手,拽着宁远衣领扯过来,垂眼看着他,声音压着,低而哑,听不出情绪:“你找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