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挨打这话是吹的,林语惊小时候其实没少挨揍。
小姑娘那时候年纪小,脾气大,每天都冷着脸,又硬又烂的臭脾气,还没人管,像个小野丫头,整天把自己当个男孩子,经常满身是伤回家去了。
陆嘉珩和程轶不在的时候,她一个人和一群小孩打架,被按在地上也不服软,手脚都动不了还要咬人一口,像只发狂的小怪兽。
性格非常轴的一个小孩,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量的积累能达成质的飞跃,打架也是这么回事儿,挨揍挨多了,身体会记住。
林语惊在意识到自己确实爹不疼娘不爱以后性格开始发生变化,她的棱角变得越来越圆润,她满身的刺渐渐不动声色的收敛起来,十二岁那会儿又跟着陆嘉珩去学了一年的柔道,从此以后只有她追着别人打的份儿。
后来林语惊就很低调了,大家都是成熟的初中生,就不要再搞那些打打杀杀了吧,暴力能解决什么问题?没有什么比学习更重要,只有学习能够让她感受到快乐。
所以后来陆嘉珩和程轶出去打架,林语惊一般都不太凑热闹,少年们带着满腔热血,年轻又健康的身体伴随着各种国骂缠绕在一起,她就蹲在旁边给他们念古文:
“口技人坐屏障中,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
陆嘉珩一拳撂倒一个,还不忘回头骂她:“林语惊你神经病吧!你他妈什么毛病?”
林语惊澎湃激昂:“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陆嘉珩:“……”
低调归低调,有的时候也会有些不长眼的玩意儿往身上撞,有些人脑子一抽想找死你挡都挡不住-
中午午休时间过了大半了,林语惊看了眼时间,午睡的时间大概是没有了,有点小烦躁。
但拖也懒得拖,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校门,穿过学校门口饭店一条街往前走,到一片居民区其中一个小区院儿里。
小区很旧了,旁边一个自行车棚,蓝色的棚顶脏兮兮的,满是风吹雨打的痕迹,花坛上的瓷砖破碎,角落里躺着一只三花猫,听见声音抬起头来,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小棉花糖已经彻底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紧紧拽着林语惊的袖子,想把她往回扯。
林语惊安抚似的拍了拍的她手,把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迅速扫了一圈。
她也听明白了,李诗琪今天才来找她,是因为她“哥”今天才有时间,她一个女孩子,就算再怎么凶,对上这么一个看起来像是健身教练一样的异性肯定会打怵,她对林语惊也有忌惮,所以她不想一个人过来找她,她得有个人帮她撑场子。
只要腱子哥一直在这儿,她的态度会始终很强势,撑场子的如果没了,那她就是个摆设。
“话先说清楚,今日事今日毕,”林语惊看着那位浑身肌肉的奶油小哥,“今天咱们把事情解决干净了,无论结果怎么样,不算回头帐。”
李诗琪没说话,下意识侧头去看旁边的人。
腱子哥其实就是过来撑撑场子,没打算真的跟一个女孩子动手,女孩子之间打打闹闹的事儿,让李诗琪自己去搞,出口气也就算了,不然他说出去,把人小姑娘揍一顿,这得多丢人。
腱子哥看着她,点了点头:“行。”
他话音落,林语惊第一时间就冲上去了。
腱子哥的思维还停留在,“让李诗琪自己动手解决”这个阶段,根本没想到人直接冲着他就过来了。
林语惊速度很快,两个人站得本来就不算远,几乎是一眨眼,少女就已经窜到他身边来,他很高,林语惊够不着他脑袋,伸长了手臂拽着衣领膝盖狠狠撞上男人不可言说的第三条腿。
男人瞬间就僵了,声音都没发出来,勾着身子夹着腿,林语惊迅速侧身背过身去,两膝伸直一手扣死他手肘,架着肩膀“哐当”就是一个过肩摔。
小棉花糖尖叫了一声。
腱子哥平躺在小区水泥地砖上,后脑上亲切地亲吻大地,一声沉沉的闷响,声势非常唬人。
他爬都爬不起来,捂着裆蜷在地上抖。
林语惊揉了揉右肩,她其实刚刚很没把握,心里也没底,毕竟一个身高体型都差不多是她二倍的肌肉猛男,沈倦砸他看着是砸奶油似的,不代表她也能有这个效果。
李诗琪脸都白了,一言不发站在那,林语惊侧了侧头,这个时候,她的表情还是平静的:“我还是那两个解决方式,”她淡淡看着她,“你陪你哥躺这儿——你不用觉得你们人多,就你们几个,腿还没你这哥胳膊粗,要么你们挨个躺,躺完给我朋友道歉,或者你自己自觉一点直接道歉,以后你准备你的高考,我读我的书,咱们皆大欢喜。”-
沈倦昨天画画一直画到凌晨四点,开学以后他没什么时间,工作室里的活儿压了不少,这次的客户订了个图,周六来,满背的大活。他本来想着两个小时先画个大概看看就去睡,结果一进去,再抬眼天都亮了。
睡醒已经十一点了,沈倦洗了个澡,本来打算今天就干脆不去了,吃个中饭继续画,结果刚从浴室出来,就接到何松南的电话。
沈倦咬着牙刷接起来,没说话。
何松南:“喂,兄弟,别睡了,赶紧来学校。”
沈倦咕噜噜噜漱完口。
何松南:“李诗琪带人来堵你小同桌来了,教学楼门口呢。”
沈倦一顿,把牙刷放回去:“谁?”
何松南:“不知道,不认识,看着不像学生,可能哪个职高的吧,其实你现在过来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了,不过你小同桌还没回来,我估计最多再有十分钟吧,她怎么也回来了,你过来还要——”
“你先帮我看一下。”沈倦说完把电话挂了。
何松南听着手机那头的忙音“嘟嘟嘟”,放下手机,给他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沈倦半个小时后人才到。
午休时间已经过了,校园里没什么人,何松南人靠在校门口晃来晃去的等着,一回头看见后面停着辆杜卡迪。
少年骑着个重机停在那儿,一条长腿支着,身上还套着八中土到掉渣的校服,有种洋气和村完美融合在一起的校园风非主流城乡气息。
还好人长得帅点儿。
何松南张了张嘴,看着沈倦把头盔摘了,甩了下脑袋,头发还湿着:“人呢?”
“那边儿去了,我让人盯着了,总不能就在学校里,”何松南看着他,“不是,您骑重机就非得穿校服吗?就不能穿得骚一点儿?您可是要去英雄救美的。”
沈倦一边往前走一边看了他一眼:“我,好学生,好学生都穿校服。”
何松南笑了:“我给你录的小视频你看见没有。”
“没。”
“你怎么不看啊,”何松南很着急,“你小同桌是真的女王,太熟练了,帅得我合不拢腿,她要是一直在八中,校霸这荣誉称号应该没你什么事儿了。”
他们走得快,沈倦步子大到何松南腿都捯饬不过来,穿过饭店街再往前走了一个街口,何松南停在一个小区院门口,冲沈倦招了招手。
沈倦走过去,进了小区院子,看见不远处自行车棚旁边站着一群人。
李诗琪和几个女孩儿站在自行车车棚旁边,地上还躺着一个捂裆的。
何松南被眼前的画面镇住了,抬腿刚要往前走,被沈倦一把拉住,侧了侧身,站在门口没进去。
“不是,那么大个一猛男老哥,她给放倒了?”何松南压低了声音,指着地上的腱子哥,表情很夸张做了个口型,“一个小姑娘——”
沈倦没说话。
徐如意背对着门口站在她们面前,李诗琪正在给她道歉,声音很小,他们站在这儿都听不见。
“小姐姐,咱们大点声呗,”林语惊蹲在花坛瓷砖上,懒洋洋地撑着脑袋看了一眼表,“我真没时间了,我们班下午第一节物理,王恐龙你知道吧?听说过吧,真特别凶。”
李诗琪瞪了她一眼。
林语惊指尖搭在嘴唇边,挑了挑眉。
沈倦侧了侧身,背靠在小区门口墙上。
浅黄色的墙皮潮湿剥落,角落里有一个蜘蛛网,上面一只很小的蜘蛛慢吞吞地抓着一根丝往上爬。
沈倦盯着看了一会儿,听着里面女孩子的声音,吐出口气。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明明知道她不是什么好欺负的性子,就算打不过也不会逞强,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一个人。
还是放下电话头发都来不及吹,套上衣服就赶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怕打车赌,地铁慢,就这么骑着车从另一个区一路飙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裤子都他妈穿反了-
林语惊回去的时候下午第一节课已经上了一半了,她在校门口遇见了沈倦和何松南。
八中正门不锁,但是午休结束以后会有出入校登记,保安室里面保安叔叔的眼睛雪亮雪亮的,不放过任何一个小鸡仔。
林语惊和小棉花糖徐如意去登记签名,一进去,就看见这俩人像是散步似的,不紧不慢,不紧不慢顺着球场往前走,完全没有已经旷了半节课的紧迫感。
何松南还说说笑笑的,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她们,打了个招呼。
林语惊从来没见过心这么大的高三生,她以前在附中的时候看见那些高三的都恨不得吃饭的时候脑袋都扎进卷子里。
徐如意和何松南一个班,在另一个教学楼,沈倦和林语惊一起,两个人一路往高二教学楼走。
林语惊心情挺好的,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好像心情也挺好,大概是睡饱了。
经过这段时间林语惊对他这个同桌的观察,他只有三个状态,睡醒了,没睡醒,和正在睡。
两个人进了教学楼,教学楼里面安安静静的,教室里传来各科老师讲课的声音,林语惊侧了侧头:“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嗯?”沈倦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发着呆,拾阶而上,茫然了一瞬间,“啊,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高二十班在四楼,林语惊三步并作两步往上爬,物理老师叫王燃,性格还挺对得起他的名字的,一点就着,外号王恐龙,是她们的副班。
林语惊还挺不愿意在他课上迟到,一迟还迟了大半节课。
果然,等他们爬到班级门口敲门进去以后,王燃撑着讲台转过头来:“不是,你们俩真是同桌俩相亲相爱啊,你们怎么不下课再回来呢?我的课你们都敢逃?”
林语惊没说话,垂着头,手背在身后,乖乖地站着听训。
她平时上课都挺认真的,又坐第一排,各科老师对她印象都好,挺文静的一个小姑娘。
“开学第二个礼拜就开始旷课了,要我说就是你们刘老师惯得你们,落我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你们,”王恐龙手里三角尺一拍,“啪”的一声,“说吧,挨个说,为什么迟到,什么原因,怎么想的,说不出来欧姆定律给我抄五百遍。”
林语惊手一抖,抬起头来,扭头看着沈倦。
沈倦也垂眸看着她,微挑了下眉。
少女的眼神充满了感情,沈倦在里面读出了六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对不住了兄弟。”
沈倦还没反应过来。
“王老师,他想逃课,”林语惊迅速转过头去,手指着沈倦,严肃地说,“我作为他同桌,我觉得自己有义务把他抓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