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奇怪的是,每走一步,都觉得脚底下“咕叽咕叽”作响,像是踩进烂泥摊子,泥水顺着鞋帮子往外冒泡泡。我抽了根烟定神,摸出罗盘堪方位,如果罗盘“噼里啪啦”乱转,我倒不觉得意外,可是罗盘的指针像是被牢牢焊死,纹丝不动,死死指着酉时位置。无论我怎么转动,就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绑得结实,根本没有反应。
这本是两件极不寻常的事,照能从中找出蛛丝马迹。可就这么瞎转悠了一下午,我却一无所获。眼瞅着日头偏西,光线偏暗,目力所及之处极为模糊,游客也愈发稀少,只有几对情侣还在拍照游玩。转瞬,色更暗,残日从石林缝隙升腾着最后一抹余晖,笼罩着整片石林,如同层层叠叠的巨型人骨泼了一盆鲜血,缓缓滴淌。
我的沮丧劲儿就甭提了。看来少了月饼,我果然什么都做不了。也许月饼得对,我始终是拖后腿的那个人。
“刘凯,你不是没有女朋友么?”斜前方一声怒叱吸引了我的注意。
一个二十出头,扎着满头黑人辫的姑娘狠狠甩开男朋友的手。刘凯留着当下流行的遮额斜刘海,长得眉清目秀,张口结舌:“我确实没有女朋友,我只爱你一个人。”
我心头猛地一缩。刘凯嘴型确实的是这句话,可是他实际出的话完全不一样:“我有好几个女朋友,包括你,都是炮you,玩玩而已。”
“你把我当炮you?”扎辫姑娘瞪圆眼睛,气得胸口鼓胀,“我对你这么好,你就是玩我?”
她的嘴型出这句话,可是我听到的却是:“我背着男朋友和你旅游,还不是因为你有钱,能给我买苹果7。”
“原来你是为了一台破手机才和我在一起。”刘凯“嘿嘿”冷笑,“我早看出你是为了我的钱。”
可是他出来的是:“我根本没钱,我这身名牌都是淘宝货,朋友圈的动态都是找的照片装逼而已。”
“你……”
“你……”
两人后退几步,互相指着,突然意识到出了藏在心里最深处的真话,不约而同地捂住嘴,惊恐地环视四周,脸色忽青忽白,尖叫着跑了。
辫子女孩脚步不稳,踉跄摔倒,一丝肉眼隐约可见的白丝从她辫子里飞出,盘旋几圈,飘到远处一对情侣的头顶,缠绕结实,没入头发。
“老公,你帮我看看,头发好像落了根蜘蛛丝。”女子撒娇嘟嘴,“好恶心哦。”
男子满脸柔情,轻轻抬手,指尖抚弄女子头发。忽然,男子狠狠道:“你烦不烦!每真么多事,一根破蜘蛛丝自己弄弄不就行了!”
女子眨着大眼睛,微张着嘴,委屈得快要哭了,出的话和表情却完全违和:“老娘这是瞧得起你,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德校结婚五六年了,活得越来越狼狈,除了花我的工资,就知道吹牛。知道外面追我的人有多少么?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早和你离了。”
“你个婊zi,我早看出你和别人有事儿。”男子一巴掌扇过去,五个血红的指印赫然在目。
“离婚!”女子捂着脸跑了。
那根白丝再次从两人头发里飞离,晃晃悠悠顺风而飘,落进坐在一方石头休息的情侣头发。
那对情侣六十多岁,发色花白,满脸皱纹夹着落日余晖,似乎笼着一层干净而神圣的光芒。
“我就不来,你非要来,走不动了吧?”老大爷满脸嫌弃,丢给老婆婆一瓶矿泉水,“赶紧喝水,回去休息,明回家。这么大岁数了,浪什么浪,好好在家待着。咳……咳……”
“就你事儿多,在家叨叨叨,好好旅个游,还是叨叨叨,”老婆婆把矿泉水推回去,赌气背过身,“跟着你就没享过福,老了耳根还不清净。哪来那么大的火气?我伺候你一辈子,就不能让我消停消停?我看你就是想把我气死,找那个谁对不?也好,我早死早托生,省得受气。”
他们的嘴型是这样的,可是我听到的是——
老大爷:“老婆,你身体不好,我心里难受。这么晚了,风大凉,景儿什么时候都能看,不急一时。这辈子你跟着我没过几好日子,我就想你好好活着,陪你一辈子。咱们认识的时候就好了,这辈子,慢慢来,好好的。真走到了最后那几,你死我前头吧。要不然,我死了,谁照顾你?我也不想你每都想我,心里难受。”
老婆婆:“你咳得这么厉害,就一瓶水还给我喝,我知道你对我好。咱们没几年好活了,我想多陪陪你。结婚时,你陪我一辈子,你咱们要‘慢慢来,好好的’,你你的所有都给我,你都做到了。你脾气不好,心脏不好,别动气。你倒下了家怎么办?我怎么办?咱们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看看转转。答应我,陪着我。”
我很想用更精彩的文字描述相濡以沫半世纪的老夫妻对话,可是他们就是这样的。或许并不生动,却很真实。真实得让我不想修改任何一个字。
“这么大岁数了,还酸掉牙的话。”老大爷像个凯旋归来的将军,起身背手走在前面,“赶紧跟我回去。”
老婆婆颤巍巍地挪着步子,默默地跟在老大爷身后。眼睛间满是半世纪积攒的爱情。
望着他们消失在夜幕的背影,我心里一酸,想起一句网络流行的话——
在上床都没有结果的约炮年代,他们用一生诠释了爱情。
夜已黑透,游人无踪。山风盘旋石林,空气流动声宛如优美的旋律,或低诉、或温柔、或悲痛、或欢快,弹奏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大自然的之声如此美妙,我一时间竟忘记了任务,沉浸在莫名的情绪无法自拔,随着韵律心神起伏。
忽然,我想到了一件很久远的恐怖事件,心中一动,就着月色观察着周遭的巨石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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