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边,有一条船即将靠岸。
这是一条很普通的商船,船上的货舱里堆放着的是一些香料和可以作为珠宝的珊瑚。
船头的一处甲板上,有一名中年男子安静的坐着。
他坐着的地方不妨碍任何人,所以也没有任何的人去妨碍他。
船上的人都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对他都显得很尊敬。
这名中年男子和他们几乎没有什么话,他吃的也很少,甚至似乎都很少睡觉。
绝大多数时候他都似乎只是一个人安静的坐在那里冥想。
但从他第一天上船时开始,所有人便都清楚他并不是普通人。
普通人往往需要做很多事情,才能赢得人的尊敬。
但像这名中年男子这样的人,他只需要安静的坐着,并不去打扰这些普通人,他便能获得这些人足够的尊敬。
静坐在船头的这名中年男子就是魔宗。
此次从海上回到陆地,他的境地其实和当年从漠北荒漠去向洛阳的时候差不多。
他从漠北去向洛阳时,便是在漠北修为大进,又获得了那些密宗的支持,成为密宗的领袖,对于当年的他而言,自然是翻天覆地的造化。
而他此次从海上返回陆地,亦是得到了惊人的奇遇,得到了幽帝那柄强大的杀伐之剑。
在当年从漠北去向洛阳时,他虽然根本不知自己的命运里其实有操控着他成长的那些幽帝后人存在,但对于整个北魏而言,他已经是屈指可数的强者。
所以离开漠北去向洛阳时,他当时真是有些意气风发。
按理而言,这次他返回陆地,更是应该意气风发。
因为他来海上之前,即便已经知道了那些幽帝后人的存在,但南天三圣中已亡,哪怕是那些幽帝的后人,似乎也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他的真元修为,已经是人间无敌。
他的真元修为来时便人间无敌,此时返回,他得到这样的杀器,杀伐的手段,更是应该真正的无敌。
然而不知为何,他却没有那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他此时距离关陇太远,但也感知到了异样的元气波动。
海上微风轻柔。
他抬起了头,看向北魏关陇的方向。
他没有亲眼见到那一战,甚至在他这个位置,他也无法看到那片被纯净的光线照耀的天地。
但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知道他的那名师妹离开了世间。
事实上在吴姑织超越极限的绽放光明时,他便已经感知到了这样的结果。
他很清楚自从光明圣宗覆灭之后,他的这名师妹一直都很想他死。
在离开南朝去了北魏成为魔宗的那些年里,有很多和光明圣宗有关的人很想他死,他便杀死了很多这样的人。
只是不知为何,哪怕名知道他这名师妹很想他死,但他对他这名师妹却并没有多少恨意。
这些年若是他有心,便应该能够找到杀死她的机会。
然而他一直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呢?
以前他应该是觉得他这名师妹太过弱小,他觉得任凭她去胡闹,她也翻不起多少的浪花。
既然对他形成了不了实质性的威胁,那便随她去好好的活在这世间。
但之后当他这名师妹显露出真正的力量,让他醒觉他这名师妹竟然也已经成为世间顶级的强者时,哪怕他在痛苦的腐烂之中挣扎求生,他对他这名师妹竟然也依旧没有多少恨意。
哪怕在杀死南朝皇太后,吞噬了她的力量之后,自己的身体一直被天命血盒侵蚀腐烂着,哪怕他如同活在地狱里,每日都是煎熬,但在他看来,造成他那样后果的吴姑织,也只是顺从了他的心意而已。
因为这种结果的确是他自己的选择。
光明圣宗和吴姑织都想阻止他得到天命血盒,在他精心经营了许多年,终于得到一个可以杀死和吞噬南天三圣之中最后一位的机会,取而代之时,吴姑织都想让他放弃。
但他拒绝。
这是他自己选择要走的道路。
他的这个师妹觉得他会后悔,觉得他选择这样的道路终究是自取灭亡,所以在那个关口,他的这个师妹相当于推了他一把,让他走上了这条自己选择的道路。
当然之后的确是无比痛苦。
但在那时,他反而能够明白他在光明圣宗的师尊和他的这个师妹想的是什么。
他们都想他幡然醒悟。
他们希望他觉得自己是错的。
他们希望他能明白修行的正确道路和意义。
只是很可惜的是,他在离开光明圣宗的很多年后,当他真正成熟起来,他始终觉得光明圣宗的这些人很傻。
如同皓月一般照耀着天地,给予世间人光明,抵挡住有可能对人间产生致命威胁的存在…这种修行的道路,在他看来实在是很傻,即便不在他这个时代灭亡,也会在接下来的某个时代灭亡。
至于他的师妹,他始终觉得很幼稚。
到到底是因为何等的情绪,他对他这名师妹始终没有多少恨意和杀意,他并未真正花时间去深想。
他需要想的事情太多。
他的敌人太多。
他首先得考虑如何变得更强和活着。
然而此时在海上返回,他有很多的时间去让自己想平时不会去想的问题,尤其当此时,当感知到她离开了这个世间时,他便很认真的去想自己为什么对自己这名师妹始终没有多少恨意和杀意。
他得到了很多答案。
或许是这名师妹对他始终还有期望?
她还是希望他能够幡然醒悟,成为光明圣宗的一份子?
可能是因为如果有选择,她不会一定要他死。
或许是因为他这一生真的很少朋友,很少亲人,他在光明圣宗那些年里,除了教导他的师尊之外,也只有他这名师妹和他最为亲近。
而且他这名师妹也是当年他身边年级和他最为接近的人。
或许是因为她当年有些崇拜他,而且她当年在他的眼睛里,真的是很弱小,很无害的那种。
或许因为他实际上并非是那种特别好杀的人,就像是他哪怕在心情很暴戾时,他也绝对不会去随手杀死路过的村庄里那种柔弱的村女,也不会随手去杀死那些安静吃草的绵羊,也不会去杀死跑过来朝着自己讨食的幼犬。
但不管何种答案是导致他那种情绪的真实原因,当此时他这名师妹离开人世间,他却感到此时的心中似乎又多了一处空缺,此时他身周的海面都似乎变得更加的空荡荡。
“你是不是真的傻?”
他看着关陇那边的天空,有种说不出的寂寥,“好好的活着不好么,为什么要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