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名车夫醒来时,他发现马车还在继续往前行走,彭村已经远远的落在马车的后方。
“到了洛阳,我就让你离开。”
魔宗的声音传入他的耳廓,“只是不要再这样昏死过去,不要再给我添麻烦,否则我就杀了你,再换一名车夫。”
只是这名车夫终究也没有能够坚持到洛阳。
在暮色西垂时,这名车夫感觉到拖着马车的马匹已经不行了,他壮着胆子,想要说必须找一个地方换马,但也就在此时,前方的山岗上面突然出现了一片乌云。
乌云里有着无数金属的反光,接着便是无数凄厉的破空声在天空之中穿行。
这名车夫反应过来这是铺天盖地的箭雨。
他不知道,若是他依旧停留在这辆马车上,依旧好好的驾车,他会在这场箭雨之中安然无恙。
然而他只是个普通人。
他哭喊起来,逃离了马车,朝着马车后方拼命的跑去。
漫天的箭雨落了下来。
数十箭狠狠的扎入了他的身体,将他拍打在地。
这场密集的箭雨覆盖了方圆上千步的区域,插在地上的箭杆就像是地里的庄稼一样密集。
只是马车所在的区域,却是连一枝箭都没有。
山岗上,山岗后方的官道上,两侧的田野间,停留着数万的军士。
这是北魏怀州军。
北魏的边军主力之一。
山岗上,大将军徐留山面色苍白的看着这辆马车,身体微微颤抖。
他想到很多年前第一次看到魔宗的画面,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惧意。
他并非是在听到彭村被屠之后特意率军赶来驰援,而是因为怀州军的营区本来就在这辆马车行进的路线上,他不知道魔宗到底是要做什么。
在他以往的认知里,魔宗虽然是很可怕的存在,但哪怕是在那些死伤无数人的大战里,魔宗更多都是作为幕后的指挥者和一锤定音的存在出现。
像魔宗这样的人物,不会亲自去动手杀一些无关紧要的对手,更不会去亲自杀很多无关紧要的对手。
他是极为睿智的指挥者,而不是亲手去屠杀的屠夫。
就如军队的行军有许多种方式,一名修行者赶路也有很多种方式。
哪怕是想要杀人汲取力量,魔宗也完全可以做到不轻易被人发现他的踪迹。
只是身为北魏边军大将,哪怕没有之前魔宗屠杀彭村的事情,作为北魏最大的叛徒,在发现魔宗的存在时,他也不可能逃避,只是看着箭雨之中安然无恙的马车,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五万怀州军能不能拦住对方。
“诸位。”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但是声音里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决然,“我们今天很有可能会死,但我们必须这么做,如果他要通过我们这里去往洛阳,那我们必须让洛阳方面拥有更准确的判断。”
他身侧和身后所有的将领面色也很苍白。
他们都是沉默不语,但此时都很清楚徐留山这些话的意思。
现在的北魏似乎不存在能够单打独斗杀死魔宗的修行者,那么能够杀死魔宗的,便只有军队和很多修行者的围攻。
在这条通往洛阳的路上,除了他们怀州军之外,便只有洛阳的十万禁军。
他们怀州军绝对不能让洛阳的禁军和中山王元英在仓促之间调来的一些军队成为守卫洛阳的最后一道屏障。
他们就算是真的不能阻止魔宗,也要让洛阳方面和整个世间看看他们是如何失败,是如何不能阻止魔宗,这样洛阳方面才可以更好的应对。
“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既然如此,那就死在这里好了。”
在沉默了数个呼吸之后,一名将领抬起头来,说道。
“放!”
他挥拳,发出了军令。
他是怀州军之中箭军的统帅,同时也是火器营的统帅。
在过往的十余年里,北魏陆陆续续的通过各种手段从吐谷浑和党项交易,获得了一些火器。
这些火器在平日里都和真元铠甲一样受严格管控,都是要用来在大战之中对付南朝的强大真元铠甲。
但随着他的军令,怀州军之中所有能够动用,有可能对此时那辆马车造成威胁的火器,全部毫不珍惜的用了出来。
山岗上方的天空里出现了数十道浓烟,浓烟的周遭还有着一些奇异的闪光。
上百件各色火器就像是不同的陨石一般落向那辆马车。
雷鸣般的爆炸声不断响起。
各色的火焰充斥了他们的视线,如潮水一般汹涌澎湃而扩张的火焰卷吸着四周的空气,形成的巨大火团瞬间将那辆马车吞噬。
这样的火团在这支军队之中所有人看来都已经凌驾于天威之上,他们的潜意识里觉得任何人都除非在火团形成之前逃离,否则绝对不可能生存下来。
然而也就在此时,巨大如殿宇的火团之中响起了马匹的嘶鸣声。
一道黑影出现在耀眼的火壁上。
一辆马车冲了出来。
两匹寻常的马拖着寻常的马车,从火中冲出。
这两匹马的身上还缭绕着一些热气,它们身后的马车车厢上也是,它们后方的火团还在扩张,但无论是这两匹马还是它们拖着的马车,却是完好如初,没有任何被火焚的痕迹。
山岗上下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眼瞳都不断的收缩,不断的收缩,这支怀州军之中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这一幕画面。
他们觉得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火焰之中生存,但别说是马车车厢之中的魔宗,就连拖着他这辆马车的两匹寻常的马,都安然无恙,都在他的元气包裹之中,就像是来自地狱之中的魔物。
“真元重铠准备,重铠军准备。”
“开始冲锋吧。”
徐留山有些痛苦的发出了这两道命令,然后他鼓荡真元大声喝道:“为了北魏,随我战死在这里!”
当他的声音响起,在那些真元重铠的铠甲上刚刚亮起焰光的刹那,他已经首先动步,朝着山岗下的那辆马车冲了过去。
他是这支大军的主帅,在以往的战斗里,若是主帅直接死去,那接下来的战斗便是群龙无首,大军的士气恐怕直接崩溃。
但这不是普通的战斗。
这是赴死。
这样的大军已经不需要主帅。
他的死,不会影响士气,只会在这支军队所有人的心头洒上一蓬壮烈的火焰。
主帅开始身先士卒的冲锋赴死。
他身后所有怀州军的高阶将领也随着他冲了下去。
这支怀州军,开始争先恐后的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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