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项境内诸多雪峰雪线之上的空气比起世上绝大多数地方的隆冬还要寒冷,即便是在雪线之下,冰川的融水形成的溪流之中,也依旧可以清晰的看到许多晶莹的轻薄冰片。
这些冰片随着水流行走,因为溪水的温度也极低,所以往往经过很长的路途,才变得越来越薄,渐渐有如漂浮在水面上的薄絮,最终才消失不见。
在黑暗之中,这座雪峰雪线之下的某一段溪流之中响起了异样的声音,一名身披着玄甲的男子直接趟过了溪水,走向前方一处避风的洼地。
这名男子身上的玄色铠甲看上去极为厚重,他的脚步每次落下,都会在冻土的表面留下一道极深的足印,只是看他的神态十分轻松,这件玄甲对于他而言却似乎和寻常的布艺没有什么区别。
他的面容十分普通,只是一双眉毛却分外的浓密,在黑暗之中都显得油黑发亮。
洼地的中央自然蓄着一些清水,清水的周围生长着一些开着黄色小花的灌木。
这些花朵在寒意之中显得分外的倔强,即便只有米粒般大小,但在这种冻土之中,依旧给人分外鲜艳亮丽的观感。
这名男子的神情极为坚毅沉静,他的目光只在那些黄色小花上停留了短短一瞬,便迅速挪开,朝着洼地另外一头的左侧落去,与此同时,他毫无情绪的说道:“出来罢。”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看似空无一物的夜色之中渐渐泛起肉眼可见的波纹,白月露的身影从黑暗之中慢慢显现出来。
看着是一名女修,这名男子有些意外,他微微蹙眉,沉吟道:“你便是林意身边的那名女修?”
白月露看着这名男子,从这名男子身上玄色铠甲上隐隐透出的乌金色光星,她迅速判断出了这名男子的身份,道:“阿柴谆将军?”
这名男子并没有否认,他点了点头。
白月露也点了点头,道:“上面那人真的是魔宗部众?”
阿柴谆看着这名修为明显弱于自己,然而面对自己却没有丝毫恐惧的女修,他自嘲的笑了起来,道:“当然不是…若真是一名魔宗部众,我只是单纯给你们提供讯息,当然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到来。”
“那是谁?”白月露看着他,很直接的问道。
阿柴谆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只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魔宗部众不会有他那样的神通,除非他就是魔宗。”
“那不会是魔宗。”白月露摇了摇头。她很确定,此时魔宗在北魏境内,不可能飞到眼前的这座雪峰之上。
“你们和夏巴萤结盟,想必已经知道了天心菩提的存在。”阿柴谆的目光离开了她的身体,移向雪峰的高处,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天心菩提并非来自吐古浑,而是来自这座雪峰之上。”
白月露微微一怔。
阿柴谆淡淡的笑了笑,道:“我虽不知道这人的真正身份,然而我之所以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却是承蒙此人的恩惠。所以这人要见林意,今夜我便很忐忑。”
“是生怕这人杀了林意,你接下来便必须和夏巴萤以及铁策军为敌,还是生怕这人选择林意,取代你?”白月露平静的说道,她也看向雪峰的高处,她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在雪线之上的某处,她也已经看到了细微黑点移动的轨迹,虽然以她的修为和目力依旧看不清楚,但她却觉得那就是林意。
“我都怕。”
阿柴谆缓缓的点了点头,道:“我最怕便是连谈一谈的机会都没有。”
“怕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甘不甘心?”
白月露的目光从那个移动的黑点上并不移开,她轻淡的说道:“我从许多人口中听到对你的描述都是一致的,吐古浑的阿柴谆大将军,是极富有野心的存在。你手握二十万重兵,会甘心直接和细封氏一样,拜投在林意和夏巴萤之下?”
“原本面对夏巴萤,我当然不会甘心,只是有了林意和铁策军,我不甘心,恐怕也无法战胜,那不甘心又有何用?”阿柴谆又自嘲的笑笑,道:“所以我只有一个请求,让我亲手杀死吐古浑皇帝。”
白月露有些意外,她从雪峰上收回目光,然后看着他,问道:“是什么深仇大恨?”
“我当年最爱的一名女子,被迫成了他的妃子。”阿柴谆微垂下头,声音微冷道:“更何况他还不怎么懂得珍惜。”
白月露道:“若只是这样的请求,林意不会拒绝。吐古浑皇帝和他非亲非故,被谁杀死,或者病死,或者老死,和他没有什么关系,没有人会在意。”
“那我便在军营之中等着您和将军的到来。”阿柴谆颔首为礼,只是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过身去,沿着自己来时的脚印走去。
白月露若有所思,再转头看向雪峰时,她便已经隐约看得清林意背着一个人的身影。
……
阿柴谆趟过了来时的那条漂浮满轻薄冰片的溪水,他的面容依旧坚毅沉静,但是脸色却越来越变得冰冷,渐渐他的脸上似乎也敷满了轻薄的冰片。
在这座雪峰的山脚下,他缓缓转过身去。
在他此时所站的位置,已经完全看不清白月露的身影,只是他的眼中,却闪现出更为异样的神色。
“告诉魔宗大人,我见过这个女子,只是她没有看见过我的脸。”
他冷笑起来,对着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一名浑身笼罩在黑色袍服之中的修行者轻声说道:“那是在北魏,这名女子…既然她还活着,那她在当年便是应该成功的活了下来,成为了元燕的影子。”
浑身笼罩在黑色袍服之中的修行者身体微微一震,他也并未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缓缓的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往后退去,迅速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阿柴谆继续朝着远处军营的方位走去,他的确是很有野心的人,所以他敢于和任何魔鬼做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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