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焰流云,道路尽头的晚霞总是很美。
清晨时分,洪景因为最新的卷宗而心中不安,在傍晚时分,一列原本要行往南朝北方边境的马车却也因为他停了下来。
陈家那名天下皆知的军师陈尽如在马车中走出,他很喜欢看风景,但是今日他却无心看风景。
也有一卷新来的卷宗乱了他的心。
他所有的属下都并未上前跟随,也并未在道侧安排营地驻扎,因为这些跟随着他的属下看得出来他在思索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光看他的神情,他的这些跟随他许久的属下便知道这件事情极为难断,甚至会影响到他们原先的北进之路。
在陈尽如的心中,真正能成为对手的,无非便是萧家和魔宗,还有北魏那名长公主。
但在这些对手之中,最难应付的当然是北魏魔宗。
今日这卷案宗便事关北魏魔宗,事关在晨光里开始不安的洪锦。
魔宗大人对一名南朝很普通的官员产生浓烈的兴趣,甚至派洪锦这样的人深入南朝来查这名官员,这件事情本身便非同小可。
就如一片水花甚至能够折射出一方天地一样。
魔宗这样的举动,可能便折射出魔宗的巨大秘密,甚至是极大的战略意图。
除了这件事本身之外,他开始觉得自己必须重新考量林意。
这卷宗中的讯息来自林意。
一名在进入南天院之前,早已经被排除在南朝权贵圈子外的年轻人,竟然能够接二连三的提供最为重要的军情。他可以确定在眉山之中,林意所得北魏方面针对陈宝菀的军情纯粹出于巧合,但在铁策军没有多久,却能够准确的告诉陈家北魏魔宗的举动,甚至能够告诉魔宗的部下是哪个人来了,而且是要对南朝这名叫做王显瑞的普通官员动手,这便绝对不是巧合。
而且当这份卷宗传递到他手中之前,他已经知道林意已经十分干脆的完成了军令,直接俘获了一名凶徒。
若是别人可能会觉得关于魔宗的军情也是从那名凶徒口中问出,但以他这些年对北魏魔宗的了解,是绝对不可能的。
更何况按照林意透露出来的意思,剑阁那些剩余的修行者全部愿意归顺铁策军,只要陈家能够让皇帝改变一些心意,让剑阁那些人出山,那些人就全部会追随林意。
他当然明白,让剑阁这些人追随,是多难的一件事,甚至比让皇帝下旨让剑阁那些人可以随意出阁都难。
所以他隐约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他必须亲自和林意见面谈一谈,只是在此之前,他还有更为重要的决定要下。
当晚霞将尽全部消失,天色渐渐暗下来时,一名青衫修行者接受他的召唤,来到了他身侧。
“我们要回去,我要和洪景见面。”
陈尽如看着这名青衫修行者,轻声说了一句,他的语气和面色一样,已经绝对的平静。
这名青衫修行者知道他所敬佩的军师大人思考问题的方式和一般人有很大不同,但是听到这样的话语,他却也是忍不住呆了呆,“为什么?”
陈尽如平静温和的轻声说道:“我想到有件事我不太愿意做,但可以让他帮忙做。”
他的用词太过精准,这名青衫修行者瞬间就知道了他要做什么事,道:“我会尽可能将消息传到洪景的手中。”
他的用词也同样精准,仅凭手中仅有的讯息,想要找出洪景具体在哪里十分困难,但是要通过一些和洪景有关的人告知洪景,却是应该可以做到。
“林意想要带走剑阁那些人,这件事我们必须出力,你也令人去办。”陈尽如已经彻底解开压在心中许多时日的难题,他的心情却是轻松很多,他轻声的接着说道:“林意身边那些人,你也令人去查一查。”
青衫修行者微躬身,示意自己听明白了。
但在他转身之后,陈尽如的眉头微蹙,却是又轻声补充了一句,“手段温和一些,不要惹恼对方。”
……
当夜色已浓的时候,穿着一件袖口已经有些污垢的便服的王显瑞慢条斯理的走在泸州城里的街巷中,衣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卤大肠味道。
正如所有卷宗所述一样,这名中年官员根本就不像是强大的修行者,甚至说根本看不出他是修行者的迹象。
比起去年春夏时分,他似乎又越加胖了些,似乎已经不能和有些卷宗一样用微胖来形容,已经可以用肥胖来描述,所以身上这件便服又显得有些紧了,紧得他似乎连走路都有些喘不匀气来。
在返回自己的住所之前,和往常一样,他还饶有兴致的和街角一名差不多喝醉的老头下了会棋,还口头赢了两壶酒。
这名在南朝太过普通,让人觉得平庸至极的官员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成了北魏和南朝两名真正权贵的猎物,或者说某种交易品,根本没有感到有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但是真的如此吗?
当返回自己的住所,一栋不算寒酸也不算太过奢华的两进院落,当走进书房,关上门的刹那,这名中年男子的面色便已经变了。
他原本眼中无神,一副似乎马上就要睡着的样子,但是此时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闪耀出一种夺人心魄的寒芒。
从东江医阁到他的住所不过一千两百余步,这数日之间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异常,他连一点特殊的事情都没有遇到,但是这些时日,加起来一共有二十三名陌生人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而平时这些时日,大约只有十名左右陌生人会正巧和他在途中相遇。
超乎平常的概率便有问题。
而且那些“多出来”的陌生人中,有三名在这些时日出现过数次。
哪怕那些人看似都是极为正常,或是商人,或是某酒铺新来的伙计,但他已经觉得,这些人和他的遇见,并非巧合。
他在书房之中和平时一样,呆了约莫半个时辰,然后略微洗漱,接着进入卧房休憩。
只是等着夜更深了一些,已经显得熟睡的他却是无声的起身,然后掀开了床上的床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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