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原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给你看?”
“为什么?总不能你说什么我就信你什么吧,找工作不得看看你的毕业证?算了还是开除了吧。”顾棠道:“以后——”
“这是我的——”学校两个字还没说出来,他就被冰冷的金属在头上敲了敲,贺都志还轻轻弹了弹扳机,发出清脆的摩擦声。
他性格可真恶劣,顾棠余光一扫,贺都志袍子下摆湿了。
“知道了知道了,是你的学校,你可以私人雇佣她当你的秘书。另外从现在开始,把贺校长的每月酬劳提到四百块,这也符合一个新建中学校长的身份。以后按照学历、经验、年纪、学生反馈,升学率以及合同年限重新评定工资,具体的你们自己商量。”
顾棠又扫了一眼贺凡昔,“你放开他,你侄儿该去换衣服了。”
贺凡昔遗憾的把枪装好,顾棠拿起桌上不知道谁的水杯就冲贺都志劈头盖脸泼了过去,然后皱了皱眉头,又泼了第二杯,屋里众人全都惊呆了。
贺都志原本就通红的脸快成黑紫色了,只是他现在腿是软的,如今又是十月下旬,门又被踢坏了,冷嗖嗖的穿堂风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他被吓尿了。
贺都志一步都不敢动。
顾棠叹息,“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体面了,你可以跟人说都是我泼的。”
贺凡昔毫不掩饰地笑了出来,“看见你跟过去告别,我真的很欣慰。”
行吧,顾棠瞥了他一眼,他们两个还得继续飙戏,“我……”顾棠一顿,眼圈一红,“这就是跟过去告别吗?我觉得……好轻松。”
贺都志“啊”的一声的大叫,直接倒在了地上晕过去了。就是……看起来像是装的。
顾棠扫了一眼地面,他这夹袄吸水性不强,蹭上了。“另外再请个阿姨,专门打扫卫生,也帮着洗洗茶杯,提提热水什么的。”
这年头还没人这么搞,基本上都是自己早上来自己做的。但是不管怎么说,有人伺候着总归还是舒服的。
“还是顾小姐心善。”账房先生扶了扶眼镜。
顾棠又道:“可以先从教职员工亲戚里挑选,但是如果偷懒光想着拿银子,那是一定要换的。”
顾家的人点了点头。
“还有,现在学校学生跟教职员工加起来也有快两百人了,也以开个食堂,这附近公司职员不少,也可以对外,但是卖给他们就不能跟学生一个价格了。”
顾家的族老眼睛一亮,想着顾家的粮食,后山的产出,要是真开食堂,至少保底的收入有了,他一边高兴一边叹气,连着说了好几声可惜可惜。
顾棠扫了一眼倒在地上装晕的贺都志,还有小心翼翼趴在他上半身的楚玉原,毫不掩饰道:“我也觉得挺可惜的,咱们走吧,大冷的天,别叫贺校长冻出病来。”
从学校出来,贺凡昔毫不犹豫从顾喜德手里拿了东西,直接便道:“风大,咱们别坐黄包车了,我的小轿车就停在那边,我送你回大饭店。”
反正顾喜德没敢表示反对。
顾棠揉了揉脑袋,“的确是吹得有点头疼了。”
两人上了小轿车,并排坐在后头,贺凡昔还在吩咐司机,“慢慢开,不要着急。平稳些。”
他又把窗户摇开细细一条缝,“稍微透透气。”
顾棠嗯了一声,她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么近的路,每个月加起来开不到五十公里,油钱还能上百了。
这速度连二十公里都没有,可不就得费油么。
到了大饭店,贺凡昔下去给她开了车门,自己却没跟着,“你自己上去,我还有事儿。”
等顾棠离开,司机道:“您还想去哪儿?”
“等会儿再上去。”要慢慢来,不能着急把人吓到了。
在贺凡昔身边多年,司机兼职保镖的副官看着坐在后头闭目养神都能养出一脸微笑的贺凡昔,问道:“您……不觉得顾小姐太厉害了些?她那几缸子水泼过去的时候,连我都吓呆了。”
贺凡昔睁开眼睛,“她哪儿厉害了?她对我又不厉害。”她红着眼睛说一身轻松的时候,他可太喜欢了。
行吧……您是老大您说了算!
顾棠拿着东西上去,进去就看见了放在桌上的包裹。王妈道:“方才侍应生送来的,说是有位外国人送来的。”
顾棠拆开一看,里头是一整套小学生用课本。
不仅如此,兴许是她想要自然科学的相关书籍的消息传开了,加上刚好有新船靠岸。
之后几天她又收到了不少书籍。
从小学到大学的课本,从物种起源到孟德尔的植物杂交实验,从元素周期表到最新的结构化学量子化学,还有本号称是数学基础的几何原本。
这里头有些书不是没有译本,但基本都是文言文译本,或多或少还夹杂了一点私货,所以顾棠给自己订了个宏伟目标,先从小学课本开始,做个无情的翻译机器。
正当顾棠兴致勃勃的翻译小学课本数学第一册的时候,贺都志回到了贺家在镇上的家。
贺老爷一个月的时间又凑了一万枚银元,三天前就凑好了,但是他就是不想送。
不仅如此,他还准备了一些假币——也不能说是假币,贺老爷这样安慰自己,只是重量稍微低了一点点,银子的比例也稍微低了一点点。
成色大概是市面上通行银币的七八成?
兴许她这次就不看了呢?
不过贺老爷自己都觉得可能性不大,上次送银元,他也听贺都彦说了,直接就存到钱行。
这次应该也不例外,一万枚银元,但凡家里人少点,那是能引发灭门惨案的数量。
那钱行来点,不合格的肯定是会被挑出来的。
贺老爷唉声叹气把这一袋子假币又放在一边,心想还是下一次去收布的时候付给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吧。
“老爷老爷!大少爷回来了。”
贺老爷忙起身,“都志回来了?赶紧叫厨房加菜,晚上我们好好喝一盅。”
“老爷,您还是先给请个大夫吧,大少爷发烧了,是被人那位楚小姐送来回来。”
小姐两个字读得重重的。
贺老爷忙从屋里出来,路上还碰见了贺夫人。贺夫人现在的作息乱了,她原来是每天晚上六七点睡觉,但是上回去祠堂处理顾棠要和离的事情,连着两个晚上都是熬到九十点钟才睡的,到现在都一个月了,还没调整过来。
贺都志已经被面色蜡黄,整个人看起来都萎靡不振的,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微微喘气。
见自己爹娘进来,他也只是抬了抬眼睛,动了动嘴皮子,都没发出声音来。
楚玉原在一边哭诉,“……先是被顾小姐泼了两茶缸的冷水,然后又被人嘲笑,都志晚上回去就病了。”
“后来成了重感冒,城里的西医说要打针,都志原先留学的时候就不用西药,生病了都是自己扛,说他们是骗人的。可他这次真的病得太重,中医我又不知道哪个好,只能雇车子把他送回来了。”
“顾小姐当真一点旧情都不念的,当众就奚落他,我看了都心疼。”
第78章民国之糟糠之妻生堂弟
楚玉原挺会哭的,后头讲的又全是顾棠不好,顾棠不对,顾棠心肠太狠了。
贺家二老也这么觉得,当下两人一起加入了群聊。等把顾棠数落一番,半个小时过去了,天都很黑了。
贺老爷忙站起来,“赶紧去请大夫来!”
一阵忙乱,大夫号过脉,道:“大少爷思虑过重,肝阳上亢,幸亏送回来的早,等再过两天虚症转为实证,就不好治了。我先开一副方子,三天过后再来看。”
这大夫也是镇上的名医,一副药下去,到了晚上点钟,贺都志高烧退了,人也清醒了。
贺老爷跟楚玉原都在他屋里待着,贺都志眨了眨眼睛,跟楚玉原道:“你也去歇歇,我有两句话要给我爹说。”
楚玉原送贺都志回来,也是存了在贺家二老面前表现的心思的,当下温顺地点点头,“你也别太累。”又去给两人倒了温水才离开。
贺老爷温和地冲楚玉原点点头,道:“叫丫鬟给你安排房间,你一路辛苦了,好好歇着。”
只是等她一出去,贺老爷脸色就阴沉下来,“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娶她进门的——最多当个姨太太。”
贺都志却没顾上这个,他一切顺利的时候自然是有心情护着楚玉原,但是他现在又气又病,又满脑子的疑惑,便把替楚玉原辩解往后推了推,“爹,我小叔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就护着那贱女人了!”
贺老爷脸上有点挂不住。
他重重地叹气,道:“我跟你小叔年纪差的比较多,从小不在一处长大,他又是你爷爷的老来子,你奶奶生他的时候都四十了,对他宝贝的很,你小时应该也是有印象的吧?”
贺都志点了点头,他跟贺凡昔好像就差了六七岁的样子,印象中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的。
贺老爷又道:“我俩年纪差得多,他认字儿的时候,我已经管着铺子了,但是你奶奶疼小儿子,想叫他继承家产,可咱们家还有个祖传的规矩,就是由长子继承家产,幼子另寻出路,我这些东西,将来也是你的。”
“爹,你说这些干嘛?我出去留学,回来自然是要投身教育事业的,我的学校——我是肯定不会放手的!”
“咳,以后的事情以后说,咱们继续说你小叔。他帮着顾棠,可能是因为当年误会我了。”
贺老爷喝了口水,语重心长地说:“你奶奶想叫他继承家产,你爷爷不同意,你小叔那会儿年纪还轻也不懂事,天天跟着你奶奶胡闹,后来把你爷爷气死了,你奶奶年纪又大了,冬天生了病就没熬过去。”
贺老爷长舒一口气,“那会儿……我记得你小叔才十四五岁,我要忙着铺子的事情,你娘又才生了你妹妹,我就想着不如把他送去军校,虽然那里头进去就得七八年才能出来,但是那地方锻炼人,等他出来也就能独当一面了。”
“但是没想半路上他偷了银子跑了,后来……就是上个月他回来了……他可能以为我想害他吧。”贺老爷长吁短叹,“我也都是为了他好啊。”
当然若是贺都志仔细想想,就能发现贺老爷言语里漏洞不少,但是——
第一,他不是那样的人。
第二,他跟贺老爷一脉相承的厚颜无耻,所以这个被无限度弱化又粉饰的解释,贺都志毫不犹豫地相信了。
“爹,人常说长兄如父,你也是为了小叔好,我觉得你还是要跟小叔解释一下的。”
贺老爷咳了一声,道:“人年纪大了,就更难开口了,你看他现在混出来了,应该能明白我的苦心。”
“你小叔……你放心,一笔写不出两个贺字,他跟顾氏不可能是真的,他就是冲着出气来的。你看他那天的排场,他图顾氏什么呢?年纪大?成过亲?古板无趣?不敬长辈?”
贺老爷站起身来,拍了拍贺都志的肩膀,“你好好休息,也别太着急,顾家族长是个老狐狸精,他一上来肯定是想把你逼走的,你呢,别太放在心上,学校是你的,你只要天天盯着,总能找到机会把他们挤走的。”
“可是……小叔给外人撑腰,他、他拿枪指着我头!”贺都志一脸屈辱的说。
贺老爷叹道:“他走的时候连四书五经都没学完,这些年也不知道在哪个土匪窝里,自然不知道什么叫礼仪孝悌兄友弟恭,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等他出了这口气,明年就好了。”
贺老爷出了屋子,往他的小妾嫣红屋里去了,他说心里有数,倒也不是胡诌。
这两天他筹钱的时候就想过这个问题,三万银元给出去,贺家真的是元气大伤,从来没有谁家娶儿媳妇闹成这个样子的,不找回来真的说不过去。
所以贺老爷打算找个男人去勾搭顾棠,然后把钱骗回来,女人嘛,肯定是要成亲的,这两天他还听说那余氏透过顾家人放话,想找个上门女婿,这就是大好的机会。
今儿被都志这么一说,贺老爷觉得一个也是找,两个同样花钱,不如再给贺凡昔找一个,正好隔开他们,免得丢人。
贺老爷进了嫣红屋里,他这小妾是门子里出来的,认识的人多,都是干这个的,问她绝对错不了。
贺老爷吞吞吐吐把主意说了,又解释道:“女人成亲了就老实了,我也是为了她好,免得她继续闹下去,叫人看见了反倒觉得我们贺家亏待了她。”
“我那幼弟这么多年身边也没个知根知底儿的人,虽然成亲是肯定要慎重的,但是叫他知道什么是女人,就不用那么麻烦了,不如找个会来事儿会伺候人的更好。”
嫣红一笑,“就像我这样的?”
贺老爷把她下巴一抬,调笑道:“就像你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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