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赵国换了新王,殷军撤兵回帝台,新赵王向帝台献上十二座城池的事传遍各诸侯国。有人说赵国懦弱,亦有人说赵国知恩图报,赵齐一战,殷王室保全赵国,赵国用十二座城池回报殷王室,是感恩之举,情理之中。
之前因着殷军迟迟不肯从赵国境内撤兵,各国间的赌坊为此开起赌注,赌殷王室几个月内会吞下赵国。如今殷军撤走,赌约也就不复存在。众人的注意力,从撤兵一事转到帝台年底集宴,大家赌,今年有几个诸侯国君会去帝台参宴。
诸侯集宴,是帝天子与诸侯国的传统之宴,代表着诸侯国对帝天子的臣服,并向帝天子献上这一年的岁贡。虽然集宴代表的臣服之心早就消失殆尽,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每一任帝天子,每年都会设集宴,但能成功举办的次数少之又少,除了每任帝太子登基那年,各诸侯国国君会齐齐相聚给个面子外,其他时候很少能凑齐人,这个来了那个不来。
虽然如此,但每年集宴,总会来一两个。就算不去集宴,岁贡还是会呈上。轮到殷王室入主帝台时,情况就更糟了。帝天子登基那年,集宴无人响应,岁贡亦无人呈上,一连三年,年年如此。直到今年,殷王室出兵助赵国击退齐军。
帝台年底集宴一事重新摆在各诸侯国国君面前,是否前去参宴,也成了近来各国大臣争论的焦点。
赵王肯定是会去参加集宴的,那他们去不去呢?
这次赵齐的战事,他们算是看出来了。殷王室的行事作风,还和以前一样,像个悍匪,完全没有半点身为帝天子该有的正义感。殷王室统治下的帝台,不按套路出牌,原该维护诸侯国和平的帝台,如今成了帮架的好手,和谁关系近就帮谁。齐国就是吃了这个大亏。
故意孤立殷王室给殷王室脸色瞧,不承认他们入主帝台的帝天子之位,固然能逞一时之快,但若亲近殷王室,从中获取许多好处,何乐而不为呢?既然赵国可以用一封上奏书换取帝台的帮衬,那他们也可以学赵国。
继赵王宣布年底赴宴后,齐王是第二个向帝台表明要前去赴宴的人。
齐王打了败仗,丢了三座城池,这三座城池和赵国献给帝台的十二座城池比起来,不算什么,但对于齐王而言,无异于心头割肉。丢城事小,为何丢城,才是关键。
赵国的城池,是赵王自己献上的,齐国的城池,是被人掠去的。二者之间,天差地别。
齐国经此一仗,元气大伤。齐相高和向齐王上谏,帝台年底集宴,或可与帝台商议,讨回三座城池。
如何亲近殷王室,成了齐国朝堂议论的要事。过去大家没想过要讨好殷王室,现在讨论起来,才发现,似乎难度有点大。
直接讨好帝天子本人吧,不太现实。众所皆知,帝天子姬重轲除了打战,似乎没有别的爱好。
讨好帝天子的重臣季衡吧,也不太行得通。季衡是出了名的殷国恶狼,要往他面前凑,得先扒层皮割点肉。
最后有人提议,可以尝试讨好帝太子。
大家更沉默了。
这一位,虽然年轻,但难以应付的程度,和前面两位不相上下。
众人议论一圈后发现,殷人虽有草莽之名,可殷王室上下一心,要想找到突破口,着实不是件易事。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有人道:“听闻帝太子有位宠姬,名叫赵姬,据来往的商人所说,这位赵姬,深受帝太子宠爱,帝太子曾为她广开云泽台,只为召人说故事给她听。”
“一个女子,行得通吗?”
“总要试试。”
众人想想觉得也是,先试一试再说。若是她能在帝太子面前为齐国说过几句好话,兴许帝太子会有所动容,到时候说服殷王室归还城池,也就容易些。更何况,讨好一个女子,不用费什么功夫,比直接讨好帝太子简单得多。
齐国讨论得热火朝天,而在千里之外的帝台,稀里糊涂成为齐臣重点关注对象的赵枝枝,刚睡完午觉起来。
一醒来,连打三个喷嚏。
赵枝枝摸摸鼻子,定是太子殿下在想念她。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赵枝枝老老实实穿好裘衣,脚上的袜子套两层,手里抱了汤婆子,奴随们替她梳头发,梳好的乌发又直又顺,懒懒地散在肩后,没有挽也没有簪起来。
摆在她面前的,是赵姝和赵朔分别送来的赵国特产。赵姝那份,是件曲裾,用孙馆带回来赵国衣料所制,颜色明艳,她给自己裁了一件,然后给赵枝枝裁了件一模一样的。赵朔送来的,就不止是衣裙了,什么都有。
赵枝枝高兴地查看礼物后,将礼物摆得整整齐齐,然后全都放进她的大木箱里。
兰儿他们已在门外等候多时,十几个小脑袋窜个不停。
赵枝枝招手:“来。”
小童们一哄而入。
学完了所有雅字的她,已经可以游刃有余地教小童们学字了。她这几日无意中发现一个新乐子,就是拆字。
照常练习刻写的赵枝枝,在熟练掌握所有的雅字后,免不了动起偷懒的心思。雅字难学,更难刻写,要是能将字拆成更简单易懂的字就好了。
前日她闲得无聊,故意刻字刻一半,拿给兰儿猜字,结果兰儿竟然全猜出来了。
她又召其他的小童来,将她教过他们的字,刻一半拿给他们看,小童们和兰儿一样,也全都猜出来。
赵枝枝玩这个拆字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她不由想,既然写一半就能认出来的字,为什么要写全呢?既省时间又省竹简,要是大家都只刻一半雅字的话,同样的时间,能刻更多的字,要刻两卷竹简才能写完的文章,一卷就能刻完!
拆字很好玩,赵枝枝将这个好玩的想法告诉赵姝。她特意写了只有一半雅字的书信,写完后,特意问赵姝,能不能看懂?
赵姝回信告诉她,能看懂,但是看得很费劲,她的字本就丑,扭扭歪歪写一半,认起来就更难了。
赵枝枝又回信,特意将太子最近夸她字有进步的话告诉赵姝,并且表示,以后就用一半的字写信了。
然后赵姝回了只有一半雅字做成的文章。直到现在,赵枝枝也没能看完赵姝的这篇文章。
字能看懂,文章看不懂。
赵枝枝又一次放下赵姝半个雅字刻就的文章,她总算是看出来了,阿姐喜欢高深莫测的文章,阿姐自己做的文章也是高深莫测,一句话绕三圈将人绕晕,说完等于没说的那种文章,正是阿姐的心头好。
赵枝枝从甲观里为赵姝找出的那些文章,赵姝看得津津有味,赵枝枝一卷都没能读下去。
赵枝枝决心继续她的拆字大计。
“要是添一笔,还能认出吗?”赵枝枝往拆开的半个字上随便添一竖。
小童们齐声道:“能。”
赵枝枝想到昨天晚上太子说的话:“他们能认出只有一半的雅字,是因为他们本就认识这个雅字,若是他们本就不认识这个雅字呢?你拆一半,他们还能认出吗?”
为了验证太子说的话,赵枝枝今天没再拆熟悉的雅字,而是拆小童们没学过的字给他们认。
结果,真的如太子所说,这回小童们认不出了。
赵枝枝想让所有人一起偷懒学字的美好愿望瞬时落空。
黄昏时分姬稷回来,没在台阶上看到赵枝枝,他一猜,就猜到肯定是为了拆一半雅字的事。
赵姬一沮丧,就没心思在建章宫大门口等他回来了。
姬稷悄悄走入丙殿,见赵枝枝埋头刻她的雅字,无精打采,似是遭受什么打击。
她刻了很多只有一半的雅字,在这个雅字上减一笔,在那个雅字上添一笔,不像刻字,更像作画。
姬稷站在赵枝枝身后,一字一字念出她刻着玩的字。
赵枝枝猛地听见他的声音,知道是他回来了,头也没抬,继续刻字:“赵姬还以为自己总算聪明了一回,想到了别人都没想到的事。”
姬稷弯下腰,握住她的手一起刻写。用只用一半形态的雅字,写他自己的大名,又写她的大名。
这回轮到赵枝枝念出声:“姬稷,赵枝枝。”
她盯着他的名字看半天,而后道:“殿下,你的名字好难写啊。”
赵枝枝改动那两个雅字,“这样就好多了。”
姬稷也动手,将她名字的那几个雅字改动一番。改着改着,两个人较起劲,比谁改动的字更多更简单,改到最后,面目全非,谁都认不出原字是什么。
赵枝枝开心了,抱住姬稷,将她今天得出的结论告诉他:“殿下,你说对了,只有学过原字的人,才能认出一半形态的字。”
姬稷捏捏她的脸蛋:“所以还是不要偷懒了,乖乖写全吧。”
赵枝枝心里仍有十万个为什么:“反正都是学字,为何不一开始就学只有半边形态的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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