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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二更(1 / 1)

[笔迷楼]

树上还有一人,抱剑昂首,金鸡独立,立了半晌,腿抽筋,差点摔下去。

昭明及时将人拽回来,目光仍盯着前方两道身影,眼见两人就要走出他的视野,他顾不得身后人的抱怨,纵身一跃,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

“徒儿,你等等师父。”

昭明没等他,前方不再有树,他跳到屋顶上,目光所触,勉强能看清赵姝脸上的神情,他才停下来。

“你这只狗儿。”拿庆气喘吁吁,学昭明的样子,蹲在屋顶上,脚踩了踩,觉得新奇:“帝台城中大铺筑屋用的竟是瓦而不是草,不愧是帝台,天子脚下,果真富饶。”

他感慨完毕,一巴掌迅速朝昭明脑袋拍过去,昭明轻巧躲开,反手扼住拿庆手腕。

昭明的眼仍盯在底下的赵姝身上,嘴里淡淡道:“师父,你老了。”

拿庆被戳中心窝,愤然:“师父我才不到四十!老个屁!”

昭明:“你动作缓慢,不如从前矫捷,不是老,是什么?”

拿庆心酸:“那是因为师父故意让着你。”

昭明敷衍:“多谢师父相让。”

拿庆努努嘴,叹气:“你我师徒多年未见,好不容易寻着你见一回,你竟这般待师父,没有酒肉相待也就罢了,竟然选在这种地方见面。”

昭明专心盯看赵姝:“待会再用好酒好肉招待师父。”

拿庆满足了,嘿嘿笑问:“你天天待在树上偷看别人吗?”

昭明后背紧绷:“没有。”

拿庆指了赵姝:“她是你找的新情人吗?”

昭明涨红脸:“不是。”

拿庆拍拍他肩,端出慈祥的目光:“狗儿,莫怕,师父不抢你的情人。”

昭明抖开他的手,瞪他:“都说了不是,她不是我的情人。”

拿庆:“哟,快瞧,两个人亲上了!”

昭明着急,立马回头看,底下赵姝走在男子身侧,两人虽有说有笑,但没有亲嘴。

昭明松口气。

拿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狗儿,你作甚这副模样?当年师父教你第一次杀人时,你都不曾这般紧张,一个小情人而已,瞧你这出息,啧。”

昭明抱肩皱眉,浑厚的声音透出不悦:“师父,你若再戏弄我,我就走了。”

拿庆不敢再玩笑:“别走,师父不说便是。”

昭明重新凝视赵姝,嘴里道:“我今日只能出来一个时辰,待和师父相聚后,就要赶回去。”

拿庆替他拂掉身上沾的树叶:“知道你贵人事忙,师父不会多留你,师父这次来帝台,原就不是为了探你,只不过是得了件事,顺道看看你。见你一切如常,师父也就放心了。”

昭明诧异,他以为拿庆会多留几天,侧眸看过去,余光仍留意着赵姝的身影:“师父不多留几天吗?等忙过这阵子,我带师父游帝台。”

拿庆摆手:“不了,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事,咱们师徒俩能像现在这样平平安安见一面,已经很好了,至于游帝台的事,以后再说。要是明年师父还活着,你也还活着,师父没钱了,再到帝台来寻你。”

昭明没有强留:“好。”

他想了想,解下钱袋,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拿庆:“出来匆忙,只有这些,师父拿着,莫要与我客气。”

拿庆没有客气,迅速收下钱袋。为了拥抱示好,用嘴叼着剑,张开臂膀,感动地抱住昭明,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话:“狗儿真好。”

昭明不喜欢这个名儿,抗议:“师父,我已经改名很多年了。”

拿庆用脑袋蹭蹭他肩头,依旧叼着剑说话:“师父记性不好,总记不住你的新名字。”

昭明再次提醒:“昭明,我叫昭明。”

拿庆:“是你弟弟给取的名字吧?”

昭明神情忸怩:“不是弟弟,是主人。”

拿庆放开昭明,擦掉叼剑时流出的口水,重新抱好自己的剑,神情严肃:“弟弟也好,主人也罢,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徒儿,是我最得意的弟子。若有一日,你想过新的生活,帝台城中随便寻个剑客,将当年师父和你定好的暗号传出去,师父得到口信,定会立马赶来接应你,到时候天高任鸟飞,咱们师徒俩一起去游历四方。”

昭明想说他不走,他不想走,也走不了,他这辈子注定留在太子身边。

殷王室的半奴,生下来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从生到死,没有回头路。而他的这条路,已比旁人坦阔百倍,因为挑中他的人是太子,不是别人。

昭明不想辜负拿庆的好意,他应下:“好,到时候师父记得来接我。”

底下赵姝已经往回走。

昭明也跟着往回跳,从屋瓦跳回大树间。

拿庆笑着跟过去:“徒儿,告诉师父吧,那个女子到底是你什么人?你要是肯告诉师父,师父就告诉你她身边那个男人的来历。”

昭明:“师父认得他?”

“认得。”

此时他们已经跳回孙家门前那棵大树,昭明一张脸藏在茂密繁盛的枝叶后,两只乌黑的眼从树叶缝隙间望出去,赵姝正和男人告别,她即将回到那扇大门里,大门一关,他就再也看不见她。

昭明缓声道:“她叫赵姝,她不是我什么人,只因我为她送嫁一场,所以偶尔来这里看看,她是否过得好。”

拿庆假装自己相信了:“若得知她身侧那个男人的来历,你打算做些什么?”

昭明瓮声瓮气:“自然是查一查他,看他到底有何能耐,竟能勾住一个新嫁妇。”

拿庆:“哦,原来是嫌别人抢你风头了。他能做情郎,为何你不能,师父说的对吗?”

昭明口是心非:“不对。”

拿庆笑倒,伏在昭明肩上说:“好了,告诉你便是,那个男人,姓赵,是帝台赵家的人,他叫赵朔,最近才回帝台。”

他神秘兮兮道:“想知道师父从何知晓他的来历吗?”

昭明不感兴趣,他听完拿庆的话,明白赵姝身侧男子不是什么情郎,而是赵家的人,他心中的大石头瞬时落地,一身轻松,再无杀意。

昭明心情转好,纵然毫无兴趣,也愿意配合:“师父从何知晓?”

拿庆骄傲道:“因为是师父护送他回帝台的。”

昭明:“赚了多少?”

拿庆抿嘴笑:“没赚多少,赚个路钱而已。”

前方赵姝已经走进大门。

昭明收回视线,对拿庆道:“师父还去喝酒吃肉吗?”

“去呀。”拿庆道,“要去帝台最好的酒楼食肆。”

“去哪都好,我的钱都给师父了,师父掏钱就行。”

拿庆:“……那就选个小食肆,随便喝点酒。”

帝台的军队已经出发。赵齐两国在战场上打了半个月,齐国国力强劲,军队更胜赵国一筹,眼看就要将赵军打得落花流水,结果殷军一到,局面急速扭转。

齐王听到消息时,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殷军?确定是殷人的军队吗?”

报信的将军道:“就是殷人,挂着铜斧图腾的大旗。”

齐王当即骂娘:“他妈的,这群殷人龟孙!他们不在帝台待着,跑到老子这捣乱!帝天子的位子还没坐稳,装他娘的天子之威,告诉他们,他们要么滚回帝台,要么滚回殷地,寡人不吃他劝和的那套!”

将军:“殷人不是来劝和,殷人是为赵人助战的。”

齐王差点以为自己耳鸣:“你再说一遍?”

将军战战巍巍:“殷人……殷人要助赵人打我们。”

齐王勃然变色,刚才的说辞立马改变:“天子的军队怎能用来助战!帝天子以仁义道德治天下,殷人怎敢介入诸侯国的纷争!”

话音刚落,送信的使者到。

信是殷王室送来的。一根铜管,一卷羊皮,羊皮上洋洋洒洒写着帝天子对齐王的问候,其中大致意思是这样——

齐王,您老身体可还康健?听闻你痛失爱女,朕深表遗憾,你千万保重身体,莫要悲伤过度。你收到信的时候,应该已经看到殷人的军队,朕先跟你解释下,朕派军队前往,完全是不得已为之,朕现在是天子,一切都得按天子的行为准则行事,赵人狡猾啊,他们事先递了上奏书,表示他们要废后,可能会引发一系列后果,他们承担不起后果,所以提前告知朕一声,万一有个好歹,请朕帮衬一下。朕骑虎难下,刚做老大,底下小弟有难,不能视而不见,你莫要怪朕,下次记得提前报备,只要你报备了,并且比赵人报备得更早,先来后到,朕肯定帮你。话说到这里,就不耽误你排兵布将了,放心,这次朕就是做做样子而已,不会动真格。干架虽重要,但身体也重要,记得按时吃喝,咱们有缘年底集宴见。

齐王暴怒,气得一脚踢翻几案,徒手撕碎殷王室送来的羊皮卷。

“无耻,无耻,无耻!”齐王连踩三脚。

上奏书?

都多少年没听过这玩意了!上一次诸侯国给帝台递上奏书,还是百年之前!

殷王室得了帝台,他们该偷着笑才是,怎敢为了这点小事动辄出兵!天子的体统呢,天子的仁义呢,天子的脸面呢!为了一封上奏书,就要帮着赵国打齐国,他们怎能如此糊涂?就算规矩摆在那,赵国递了上奏书,要求天子出兵,但他们完全可以无视嘛,就像以前的帝天子那样,坐在帝台当缩头乌龟不好吗?非要来找打,打赢了又怎样,又讨不了好。为了一个虚名,耗费军饷,殷人真他妈的蠢。

齐王本就是在气头上,看完殷王室的信之后就更气了,他一气,打架的决心更加坚定,当即下令,不再歇息,继续全力攻打赵军。

战事在十天后结束。

齐军不畏赵军,但齐军畏惧殷军。眼看就要一鼓作气拿下赵国六座城池,结果突然跑出来一队殷军。齐军十年内与殷军交手过三次,三战三败,这是第四次。

第四次,仍是个败字。

齐军退回齐赵边境,殷军不但替赵国收服了被齐军夺走的六座城池,而且还连攻齐国三座城池。

赵王喜不自胜,此刻全天下最开心的人非他莫属。

赵王杀完人后就清醒了,祸是他闯下的,但认错是不可能的。除了硬着头皮接下齐国的战书外,没有第二条路。

仗可以打,血可以流,君王尊严不能丢。

原本他都已经做好被齐王重创的准备,结果从天而降一个殷王室,拿着他之前送去帝台的上奏书告诉他,守规矩的人理应得到帮助,他们问他,需不需要殷军的支援呀?

当然需要。

天下掉馅饼这样的好事,赵王起初不敢信,后来不得不信了。殷王室竟然不要任何好处,只要他年底前去帝台赴诸侯集宴即可!殷王室派来的人告诉他,殷王室入主帝台,殷人当了天子,这个天子当得没意思极了,大家都不搭理,没人一起玩,真的好委屈。就在殷王室心灰意冷之际,赵国递来了上奏书!虽然废后不是件好事,但赵国愿意按章程将自己的家事告知帝天子,像赵国这样守规矩的诸侯国,帝天子怎忍心看他挨打呢?

赵王废后,帝天子已经知情,齐王对赵国不满,就是对帝天子不满。

虽然不一定能打赢,但是总要出手一试,毕竟保护守礼的诸侯国,是帝天子的天职。

赵王第一次觉得王太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威胁式母爱让他受益匪浅,要不是王太后听信那个叫夏朔的男人,逼他向帝台呈上奏书,哪来殷军相助的好事?

赵王决定加重悬赏金,尽快寻到那个失踪的夏朔,宽慰他母亲那颗沮丧的心。

赵王打了胜仗很高兴,高兴着高兴着,然后就不高兴了。

因为他发现,殷军好像没有撤退的打算。

姬阿黄的书信递到姬稷案前时,姬稷正在教赵枝枝凫水。

赵枝枝泡在水里怎么都浮不起来,又一次被池水呛住口鼻后,忍不住委屈嘟嚷:“殿下到底会不会教人凫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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