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六叔公家一团乱的时候,镖局兄弟在附近村里搜集了一整天关于他家的消息,临近傍晚,两人恹恹的回来。
何大很是不可思议的对时砚道:“老大,我竟是不敢相信,那样的一家子畜牲,在附近十里八乡的口碑好的出奇,是远近闻名的耕读之家。
从不做欺男霸女之事,甚至乡里乡亲有事求上门,他们家都会热情的帮忙解决问题,从来不搪塞推脱。
风评比族长家都好!”
何大着急的直挠头:“这玩意儿太棘手了,别说咱们弄不到有力证据,便是真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们欺男霸女,旁人也不会信的!”
这事砚早就想到了,让两人走这一趟,没真指望他们能查出些什么,不过是让两人吸引六叔公的注意力,好叫老头子露出破绽罢了。
果然六叔公没让他失望,就算是一家子为了他的身体和名声操碎了心的时候,他依然于百忙之中抽空叮嘱二儿子:“找人盯住村里的动静,这两日若是有外人进出打听什么,一定要盯紧了。
那必定是姚石派来打听情况之人!他让咱们父子在村里丢尽了颜面,这个仇,不能不报!”
然后何大二人便顺理成章的被六叔公给重点盯上了。
于是时砚隐藏在他家周围,用了一天时间,便听六叔公和他二儿子躲在房间嘀嘀咕咕商量着怎么弄死姚石。
怎么给京城的大儿子写信博取同情,取得大儿子的支持。
怎么对族长一家严防死守,彻底让他们喘不过气儿。
怎么在事后给族人一点儿好处,让他们顺利忘掉这件丢脸的事儿,继续唯他们马首是瞻。
从这些零零散散的对话中,时砚顺利找出了有效信息,知道了一件对整个苗家村来说的大事。然后小心潜伏进六叔公的书房,找到了相关证据。
“欺男霸女等行径,有太多可活动空间,只要苗老大在一日,这些事对六叔公一家便造不成实质性伤害。
真挑破了,事情连族里都出不了。
要找,就要找触动全族利益的大事,让族里都无法包庇他们才好。若是族里能直接出面和六叔公一家对上,不用过咱们的手,那最好不过。”
听时砚这般说,何大先连连点头,再连连摇头,一脸头痛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这事儿让咱们这些外人查起来,麻烦大了!”
麻烦?倒也不是很麻烦。
时砚招手,在两人耳边低语一阵,两人先是皱眉,再是点头,最后蒙着头二话不说连夜去干活儿了,一句话都不想跟这个老大说。
心里同时想,要说损,还是咱老大损,镖局的兄弟诚不欺我,果然是当年在街上混的风生水起的地痞流氓头子!
完全不知道已经被传说成当年百安县街头一霸的时砚,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悠悠起身,准备去睡了囫囵觉。
“年纪大了,经不住熬夜,这才熬了一晚上,身体就受不住喽!”
时砚能睡囫囵觉,但苗家村的姚石家里无人能安睡。
自从昨晚柳氏被烧死的消息传开后,姚家的夫人孩子下人全都精神紧绷,一个个想等姚石回来问个清楚。
经过一个白天的煎熬,此时夜幕降临,两个下人带着几个孩子躲在屋内不敢出来,所有人都知道夫人心情不好,不敢在这时候出来触她霉头。
正屋内灯火昏黄,烛芯儿在空气中发出轻微的哔波声,惊醒了在镜前发呆的姚夫人。
姚夫人环顾四周一圈儿,缓缓偏过头问身边的老人:“奶娘,您说他会回来吗?”
奶娘见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孩子这般神色,心疼的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会的,一定会的!奶娘今儿使人悄悄打听了,外面不少人说柳氏那边的大火起的蹊跷。
旁人不清楚,您还能不知道吗?姚石和六叔公那边早就不如那些年要好了,因着银子的事儿,翻脸就在跟前儿。”
说着,环视四周,小声凑到姚夫人耳边道:“老奴猜测,这场火说不得就是姚石所为。您不也是因着有了这个猜测,才想着他今儿说不得会现身的吗?”
姚夫人皱着眉,似是在犹豫:“依着我对他的了解,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只是柳氏……”
像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回忆,抿抿嘴:“罢了,那也是个可怜的女人,这般去了,也是解脱,回头多给烧点儿纸钱,下辈子投个好胎,再也不要遇见这种人面兽心的畜生。”
奶娘有些担忧:“六叔公那边吃了大亏,万不肯善罢甘休的,万一姚石这番举动被六叔公查到,有苗家大公子在,届时必定会连累您和少爷小姐……”
姚夫人眉头皱的更紧了:“我担心的正是这事,那人常年不回家不要紧,在外面乱来也无所谓。外人只要知道咱们家还有个男人支应门户,便不敢欺上门来。
万一那人出事了,我倒是无所谓,可两孩儿不能有一个杀人犯爹!
若真有那天,两孩儿要在流言蜚语中长大,三代不得科举,前途算是毁了个彻底!这杀千刀的!”
两人正说着,门房急匆匆的在外面敲门,语带急切:“夫人,方才有人在门口放了一个包裹,小的打开后发现是个小册子,您要不要瞧瞧?”
奶娘快速将房门打开,几乎是夺过册子,转身就进屋,快速关上房门,关门声之大,吓得门房多余的一个字都不敢说。
她和姚夫人都以为这是姚石送来的信。
姚夫人快速打开,草草阅读一遍,吃了一惊,只见上面写的是三年前,南方大旱,府城组织富户们捐钱捐粮,当时村子里的人在六叔公家大儿子的号召下,家家户户有粮的出粮,没粮的出力。
不管是捐粮,还是组织人手往南方运粮,当时村里每家每户都有参与,事后,县令将此事上报朝廷,六叔公家大儿子因此得到了朝廷夸奖,成功进了国子监读书。
而村里,则得到了一块儿由知州大人亲笔所赠的牌匾——仁义之村。牌匾至今挂在祠堂大门口,逢年过节全村老少爷们儿都要前去瞻仰一番,那是苗家村人仁义的象征。
让他们在十里八乡挺胸抬头骄傲的做人。
这事儿奶娘也清楚:“苗家老大能进国子监,大家伙儿都无话可说,谁让人家岳父是通判大人呢,别看这事儿是县令报上去的,跟人岳父没一个铜板的关系,但这也就骗骗村里没见过世面的傻子罢了。
可村里也跟着得了实惠,大家伙儿都很感激他家,就连当初的一些小怨怼也早就消失殆尽了。”
但姚夫人看着下面的内容,手都抖了,上面誊抄的是一份京城发过来的,给苗家村人的嘉奖。
上面明确写了,着礼部封赏苗家村“仁义之村”牌匾一块,恩赐苗家村前往南方运粮之人十个进入府城当差的名额。
姚夫人已经顾不得这般重要的东西,为何会无故出现在自家门口,她只想确认一件事:“且不说这仁义之村的牌匾,如何会从礼部封赏变成知州大人手书。
单就进府城当差这事儿,当年只有六叔公家的三个晚辈去了对?
且那三个孩子当时年纪小,压根儿就没跟着一起去南方押送粮草,对?”
奶娘非常肯定的点头:“小姐,是这样没错,当时村里羡慕嫉妒说酸话的不少,但都以为那是通判大人给亲家某的福利,羡慕也没用!”
姚夫人拿着小册子心神不定,在屋内走来走去,好半晌,才下定决心似的道:“若这事属实,定然能叫六叔公一家从此翻不了身。
若是能在他家找到姚石前,先将他家摁下去,咱们才真的安全了。”
姚夫人终于下定了决心,让奶娘帮着换上一身体面的衣裳,披上黑色披风,带着奶娘和小厮,趁着夜色的掩映,直接上了族长家的门。
等从族长家出来,三人一路无话,在进家门后,姚夫人才轻声呢喃:“待这件事了,该想想后路了,留着姚石这个祸害在外面蹦跶,迟早要连累到咱们。”
暗中一直观察这边的何大二人见这边事按照老大的预测走完,才悄无声息的连夜回去跟老大汇报。
两人还挺好奇时砚给他们的小册子是哪儿来的,毕竟这般隐秘的,甚至可能掉脑袋的事情是真的,谁不得藏着掖着?
时砚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听两人这般问,只轻描淡写的看了两人一眼,没说话。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这事儿压根就不经讲究。
他就是听完六叔公和苗二郎的密谋后,偷溜进人家的书房找到的,连他本人都没想到,京城的命令,到了村里,通过欺上瞒下的手段,能被实行成这般。
以往没有基层工作生活经验,能想象到,但亲身经历一番,还是很震撼的。
“六叔公家仗着上头一个通判大人,是真的能在苗家村这一亩三分地里为所欲为。
且不说那牌匾是怎么回事。
单就十个进州府当差的名额,能改变多少人家的命运?偏被六叔公一家私底下压下去,他们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至今被蒙在鼓里。
捡了便宜还卖乖,村民用命换来的嘉奖,成了他们发家的根基。
听说当时去南方运粮之人,最多的可就是族长一脉,途中死了两个有出息的晚辈,伤了好几个壮劳力,养了两年才能下地干活儿。
老家伙此举顺理成章的打击了族长,可谓是一举多得。”
何大昨天带人在附近打听了一天,倒也不是毫无收获,结合时砚说的这些,将事情分析了个七七八八。
“这老小子是真的胆儿肥!”
“往常说咱们在街上当地痞流氓的胆大心黑,可咱们兄弟到了这老小子面前还差得远呢!啧啧啧,要不怎么说读书人狠呢,咱们这些卖力气的真不是人家对手!”
感叹完,何大才发觉哪里不太对,连忙找补:“老大,我不是说您这个读书人心黑手狠啊!”
“不是,您压根儿就没读几天书,也算不上读书人……”
“不是,我是说您这行事风格,跟人家读书人就不是一个路子,别把自个儿当读书人……”
“嗨,算了,我就是想说,你们读书人这脑子,算计起人来,真可怕!”
何大自暴自弃,感觉被六叔公家的事儿给刺激的不轻,开始胡言乱语,嘴巴不受自个儿控制。
说完很是爽快的吐了口气,才觉得压在胸口的石头落下去一半儿,追着站在院子里洗漱的时砚问起了另一件事:“老大,您说族长是六叔公一家的对手吗?”
时砚咕噜噜漱完口,看何大熬了一整夜,从苗家村一个来回,回来不睡觉还精神奕奕有力气研究这些,挑眉:“你先说说看。”
何大就着时砚洗过脸的水,又是呼噜噜在脸上一通搓,搓完就连衣襟上都沾染了水渍,用袖口一抹,十分不讲究的蹲在屋檐下,忧愁道:“衙门里,说到底也就那么回事儿。
到底能不能为百姓做主,还的看当家做主的那位有没有良心。
六叔公这事儿虽说是触动了整个村子里的利益,打压了全村人上进的路,让整个苗家村不得不成了他们家的附庸,依托他们家而活。
可正是因为这样,胳膊拧不过大腿,若是六叔公一家许出足够让人动心的利益,也许村人就不会和族长一条心。
因为大家清楚,这事儿就算去了县衙,六叔公一家都是和县令有交情的,县令上头的通判,是人六叔公的亲家,县令会向着谁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为了这些事得罪六叔公一家,往后在村子里艰难存活,不值当。”
说到底,就是三个字:惹不起。
虽然听起来无奈极了,但这就是当下普通百姓的生存现状,对于一辈子最远去几次县城的村人来说,村子和宗族是赖以生存的依仗,平白无故,谁都不会去得罪族里最有能耐的人。
时砚十分理解的拍了拍蹲在地上抱着脑袋苦恼的何大:“行了,让人盯着苗家村,我这里有件事需要你亲自跑一趟。”
何大猛地抬头,双眼放光的盯着时砚瞧,呲着牙嘿嘿一笑:“老大,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时砚遛遛哒哒进屋,将昨晚写好的信封郑重的交到何大手里:“按照上面的地址送过去,一定要想办法亲眼看着对方将信给瞧了。
另外,你最好不要亲自出面,让人将咱们牵扯进去。”
何大干勾心斗角的事儿不成,但执行力一等一,这也是时砚特意将他从百安县带出来的原因。
听时砚这般说,当下小心收了信,郑重的答应下来,急慌慌的吃了两笼大包子,也不说补眠,精神奕奕的出门去了。
出门时和对面院子里出来的杨禾高撞上,何大一扫昨日的颓唐,笑眯眯的揉了一把杨禾高的脑袋:“小子,等着给我们老大当徒弟!”
这是肯定时砚能将杨禾高当初提的要求完美完成的意思。
杨禾高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儿,看起来软软糯糯的米粥,闻言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也不问何大究竟是怎么回事,将手中的大碗往前一推:
“这是我娘刚熬出锅的,放了蔗糖!”
何大也不客气,站在门口,端着碗呼噜噜三两下一碗米粥下肚,把碗往杨禾高手里一推,挥挥手转身特潇洒的离去。
杨禾高看人离去,转身进院子,很快又端了一碗送到时砚跟前,除了一碗浓稠的粥,另外还有两个小菜。
“我做的。”
除此之外,多余的一个字都没有。只用好奇的眼神盯着他瞧。
时砚就觉得这孩子挺有意思,除了第一次见面说了不少话外,平日里真是能不说就不说,要不是他长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旁人真的很难搞清楚这孩子小小年纪都在想什么。
慢吞吞尝了杨禾高亲手做的小菜,对上小孩子好奇的眼睛,时砚总算是开口了:“昨日在苗家村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许叔觉得有必要让当事人知道一下。”
偏头问站在旁边一脸不解的杨禾高:“做好事不留名,懂吗?”
杨禾高摇头,很是矜持的回了一句:“我做了好事,定然要想办法让当事人感谢,否则就白做了。”
得,这是对方的人生阅历带给他的宝贵经验,时砚也不能横加干涉。
事实上,他让何大做的好事,真不能让当事人知道是他在背后指使,因为昨儿他在六叔公书房里,翻到的秘密可不止这一件。
还发现了不少六叔公和京城国子监大儿子的通信,从中得知,最让六叔公骄傲的那位大儿子也是个不老实的。
其中有几封信是这般说的:“赵氏仗着娘家势大,一不愿在家孝敬公婆,二不愿亲自伺候相公,一个不如愿就回娘家诉苦,搞的儿子在岳父面前灰头土脸。
赵氏一手把持中馈,儿常年在外,身上银子不超过十两,捉襟见肘。
每日去了哪里,见了何人,为了何事,回家必定事无巨细复述一遍,若是何处与她所知有出入,又是一场说不清的争吵。
赵氏十分善妒,成亲三载,生不出孩子,也不准儿纳妾,延续我苗家香火。”
“父亲大人明鉴,儿惧内的名声已从府城传到京城国子监同窗耳中,一度成为同窗之间的笑谈。儿子不孝,丢了我苗家列祖列宗的人了!”
“父亲,今日欧阳姨娘来信,信中说她再次有孕,极有可能是男胎,岳父大人十分重视,然而岳父家的内宅之中只怕并不安宁,欧阳姨娘想让作为女儿的赵氏回府城亲自照料这一胎。
儿已然答应,赵氏不日便会回府城,此一去没有一年半载回不了京城。
儿今已三十有六,膝下空空,好不恓惶,想趁此机会在京城安置一外室,为我苗家开枝散叶,延绵子嗣,然手头骤紧……”
“父亲,奚氏于本月十三为我苗家诞下麒麟儿,重六斤三两!”
“父亲,来信已收到,欧阳姨娘因产子伤了身子,儿定会寻机会劝说赵氏,不必早日动身来京,多在父母身边尽孝才是正道。
家里定要为赵氏做足了脸面,常来常往,多多关怀,切记切记。”
“父亲,奚氏真乃我苗家功臣也!于本月二十六为我诞下龙凤胎,寓意极好,特请父亲为孙儿取名!
另,儿不能让自己的亲生孩儿无名无分的活着,抬奚氏进门的事情该提上日程了,或许当年牌匾之事,可以一用。”
也就是说,当年牌匾之事,通判那里确实有猫腻,还被苗家给抓住了把柄,苗老大准备用那个把柄威胁通判,让他同意将几个孩子认回来。
可一个通判,朝廷从五品官员,州府内的二把手,能受你一小小的国子监学生威胁吗?
想来不用时砚动手,苗老大那边儿等不及的时候,便是他家自取灭亡的一刻。
但现在时砚不是知道了吗?便少不得做好事不留名一回,提前让还在府城,对苗家背地里的打算一无所知的苗大夫人赵氏知道一些。
想来有了赵通判在背后使力,族长那里一定能畅通无阻的。
做完了这一切,时砚便收拾包袱施施然回百安县去了。
临行前留给杨禾高二百两银子:“还记得当初我为何答应帮你?”
杨禾高迟疑之后点头。
“我说你在经历了人世间最无力,最无奈的一切后,没有走上邪路,还想依靠公平公正的法子,让当初那些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你是个心性极为坚韧之人,心里自有你的规矩道理,我很欣赏你这样的人。”
时砚瞧着这个依然瘦巴巴,仿佛风一吹就倒,眼神却极为坚定的孩子,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将来上了公堂,六叔公家不会放过姚石的,你只需要看着,多余的什么都别做。
银子收着,等这边事了,带着你娘去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继续读书也好,还是做点小买卖糊口也行,你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这是我托人给你们置办的身份文牒,仔细收着。”
时砚转身走的洒脱,留下杨禾高看着他的背影愣了半天,一早就在院子里听到这边说话动静的柳氏,等时砚离开后才缓缓出了院门站在儿子身边看着时砚的背影,两人不知在想什么。
好半晌,还是柳氏先开口,勉强扯出一个笑:“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禾高你说是不是?”
杨禾高喃喃:“是啊,可坏人不需多,遇到一个,就毁了一辈子。”
柳氏无言以对。
又过了好一会儿,日头逐渐升高,柳氏再次开口:“恩公说得对,此间事了咱们便离开这里。
禾高你想去哪里?先想一想。
至于恩公那里,咱们目前一无所有,无从说其他,等将来再想办法慢慢报答。”
时砚做这事就没想着谁的回报,这不是回去没几天,刚好赶上清明节,给逝去之人扫墓的大日子,做过这些事情后,去苗凤花和岳父苗老爷坟前,他也好跟人家有个交代。
时砚带着两孩子和苗老太,赶着牛车,牛车上装了满满当当祭奠用的瓜果点心酒水,以及黄钱儿白幡花圈,希望这父女两在地底下能过的富足安康,衣食无忧。
两人的墓地就在郊外寺庙山下的一个庄子附近,原先这一片儿还不属于苗家,后来时砚手头有钱了,仔细勘察过地形,这地方虽然不是绝佳的风水宝地,但也不差什么,就给买下来。
算是苗家的祖坟。
附近有村子,有人家,烟火气足,葬在这里,也不怕孤独。
到了跟前儿,亲自将一切收拾妥当,两孩子亲热的围着时砚转悠,已然忘记了骤然失去母亲和祖父的悲伤,只觉得天气晴好,正是放纸鸢的好时候,缠着问时砚:“爹爹等会儿我们去哪里放纸鸢?”
一转头,就听见苗老太在苗老爷的墓碑前唠叨:“杀千刀的冤家,当初临终前留下话,说是死都不进苗家祖坟,脏的很。
那时候我和凤花都觉得你鬼迷了心窍,人早就糊涂了,还不得不按着你的遗言办理丧事。
谁知道竟是叫你给说着了,那苗家确实脏的很,最近那官司打的叫一个热闹,从上屋县传到百安县,县太爷都坐不住了,一天三趟的往苗家村跑,不知多少人看热闹呢!”
时砚顿了一瞬心说:“老爷子是不想进祖坟吗?那是不敢好!当初将六叔公一家得罪的彻底,后来六叔公一家独大,连族长都避其锋芒。
他就不怕埋在那里,夜里有人去他坟头蹦迪?
这边儿的墓地是何时开始寻摸的?是三年前六叔公儿子进了国子监,孙子去府城当差后,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这事儿没必要跟老太太说明白,他站在苗凤花坟前,奠一杯清酒,将老太太没说清楚的后续给说了。
“上屋县父母官大人雷霆手段,不到十日功夫,一切处理的清清楚楚,今早的消息,苗老二和姚石互相攀咬,抖落出当初设计图谋咱家财产之事。
姚石不甘心之下,又攀咬出六叔公当年为了打压族人,尤其是族长一脉,利用大儿子身份上的便利,偷换了朝廷给州府大人,给苗家村的嘉奖文书。
族长和六叔公互相揭老底,将苗家村的人丢了个干净,一时成为附近几县的笑柄,谁都没得到好。
你们安息。”
苗老太听完,给老爷子奠一杯酒,嘴里恨恨道:“若不是父母官大人英明,那等腌臜之人不知道还要害多少人呢!
还有那通判大人家的闺女,也是倒霉,幸好没生苗家的孩子……”
时砚嘴角抽动,这里面的事复杂了去了,单是苗家老大利用身份,在知州和通判看到之前,悄无声息的换掉朝廷嘉奖文书,就十分不可思议。
若是知州是无辜的还比较可信,因为此事对他百害无一利,可通判在里面能纯洁无瑕,被女婿给欺骗了,那是骗鬼呢。
通判是不至于为了一个庶女女婿的家人做这些,可不是还有他十分宠爱的欧阳姨娘,以及姨娘生的女儿嘛!谁能确定这二人不会胆大包天的做了呢?
县令能快刀斩乱麻,背后没有通判示意可真说不过去。
就这么着,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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