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时砚也没瞒着,回去就跟王安与刘全二人,挑能说的说了。
然后郑重的从一堆赏赐中,挑出最不出挑的一副画卷,双手交给刘全。
刘全不明所以.
时砚拍拍刘全肩膀:“这可是陛下今日亲笔所做,伯爷我亲眼瞧着陛下完成的,回头找个好的匠人装裱出来,伯爷我要挂在大堂里供来往客人欣赏。”
皇帝万万没想到,他为了打趣时砚,送出去的东西,会被时砚这般郑重的对待!毕竟在陛下眼里,时砚能高中探花,基本的审美还是有的。
谁知道时砚能没脸没皮到这个程度呢?
时砚心说:陛下要是知道的话,大概就不会在上面用狂草写一首打油诗了!哈哈哈!
就在时砚让人将皇帝陛下亲手赏赐的画挂在大堂的那天,王安与杨氏急匆匆从京城赶回来。
王安脸色不太好看,面带犹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时砚当没看见,用湿毛巾擦干净手,背着手,转身欲往外走。
王安被杨氏掐了一把大腿,嗷的一嗓子喊出来,红着脸对时砚背影大声道:“老大,定北王谋反的案子判下来了!”
时砚背着手站在大厅门口,背对着众人,众人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表情,只听见他淡淡的反问:“所以呢?”
跟我有何关系?
王安看媳妇儿杨氏作势又要掐他,一口气冲时砚喊道:“李时墨被判了斩立决,日子就定在三日后,且靖远县县令将李时墨杀母的案子一并转交至刑部,由于案件特殊,数罪并罚,斩立决已经是看在老大你是李时墨四哥的份儿上,给他一个痛快了!
你看咱们要不要派个人去给李时墨收尸,送他最后一程?虽然他不仁,但人都要死了,咱们不能不义!全当积阴德好了!老大你千万别难过,这种畜生不值得!你不想去的话,我花一两银子找人帮忙,有的是人想挣这个钱!”
王安话喊完,大堂里静的出奇,谁都没敢说话,众人盯着时砚的举动,期待得到他的回复,生怕时砚为此伤心难过。
事实上,时砚并没有难过,九月的秋老虎威力巨大,日头晒在人的皮肤上,微微发痛,同样照的人睁不
开眼睛。
时砚眯着眼看见偶尔有一两片叶子随着微风在半空中打个旋儿,慢慢落在地上,轻声道:“我就不去了,让人将尸体收敛了送回李家村。
跟七叔祖说,这是我的意思,他老人家知道该如何做。”
说罢直接回了自个儿居住的院子。
小甲突然出声:“组长,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时砚淡淡道:“我只是在想,没有人的命运是一成不变的,即使是所谓的天命。这有些神奇。”
小甲声音闷闷的:“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一直这么蠢下去也挺好的。
给李时墨收尸装殓的事是王安和刘全两人带着人去做的,两人做的大张旗鼓,生怕有人不知道似的。
王安和刘全在李时墨行刑之前,提着一个巨大的食盒上去,让李时墨当个饱死鬼。
当李时墨知道这两人是替时砚来送他一程时,先是不要命的哭求,手艰难的从枷锁里伸出来,拽着王安的衣角,将头在地上磕的邦邦响。
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的好不可怜:“呜呜,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去跟四哥求求情,我以后什么都听他的,你让他去跟皇上求求情,我真的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求求你了!”
刘全直接打开食盒,从里面挑了好上手的撒子,往李时墨嘴边喂:“吃顿饱饭,来生投胎好好做人。”
李时墨用力的将两人推开,对着两人方向破口大骂:“呸!滚!都给我滚!谁都有脸来嘲讽我!就他李时砚不行!
他是个什么东西?从小到大他有哪一点能比得过我?现在看我落魄了,还派你们两个狗东西来奚落我!这是看不起我,故意来恶心我是?
哈哈哈,李时砚啊李时砚,你活了大半辈子,别看现在高高在上的,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却不是你的种!哈哈哈,你个窝囊废,就算是伯爷又怎样,还不是一辈子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王安和刘全却急了,一人一边,上前握住李时墨肩膀:“你在胡说什么呢?什么不是老大的种?”
李时墨语气得意极了:“哈哈,让李时砚亲自来问我啊!我不会说的!不会说的!他就该一辈子被我玩弄在股掌之间!”
两人还想在问,但
行刑官看时辰差不多了,且这边犯人有发疯的症状,让人将王安二人清下台。
两人站在台下等待李时墨人头落地的一瞬,王安心下不安,小声问刘全:“他说的是真的吗?”
刘全面色也十分沉重:“不管真假,现在人这么一去,这事儿就是老大心里的一个疙瘩。”
王安心说:那可真是巧了,刚好那白眼儿狼就叫疙瘩。
两人都没有自己动手的心思,让人匆匆将李时墨给装殓起来,急忙忙回了庄子。
在王安二人这儿,就不存在什么为了时砚好而不告诉他的事儿,不管对时砚好不好,两人都会一股脑儿的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给时砚听,结果如何全由时砚自己判断。
本以为时砚听罢会很生气,至少也要发脾气。
没想到时砚听罢脸色都未变,依旧懒洋洋的躺在椅子上,甚至眼皮子都没睁开:“这事儿我早有猜测,只不过懒得去证实罢了,左不过花几两银子的事,没必要折腾。”
两人虽然还不放心,但见时砚不想继续谈下去,识趣的走了。
七叔祖那老头儿虽然私心很重,但确实会办事,时砚让人将李时墨的棺材送回李家村,七叔祖直接让村里人将李时墨葬在了李婆子墓边儿上。
据已经是靖远县县令的周立德老先生说,李时墨是因为银子的事,与李婆子发生争执,李时墨气愤之下,失手将李婆子给推到,结果脑袋磕在石头上,当场死亡。
李婆子的尸体在衙门停尸房躺了好几个月无人认领,凶手也迟迟抓捕不到,差役都要将尸体送到义庄去了。
结果赶上周立德上任,老先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火速重新审理了李婆子被害案。
案情很快水落石出,周老先生做主,将李婆子送回李家村安葬。
李家村的人虽然恨透了李婆子这个总是给大家招惹是非的老婆子,但人死如灯灭,加之往日李老头的面子,以及顾及时砚的脸面问题,大家伙儿合力将李婆子葬在了李老头儿边上。
时砚将手里的书信随意放置在桌上,轻声道:“这对母子,恩怨多矣,葬在一起很合适。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打扰了李老头儿的清净。七叔祖他老人家近来是越来越会办事了。”
这话随着一阵微风在院子里打个璇儿,消散的悄无声息,不曾透出院子一步。
时砚继续该吃吃,该喝喝,只不过人更加懒惰,没事不会轻易离开院子一步。
这天王安神色奇怪的找到时砚,蹲在时砚躺椅边儿上,吞吞吐吐道:“大哥,宗人府宗令传来消息,说是罪人谢明月想请您去宗人府走一趟。”
时砚懒洋洋的翻个身,慢吞吞问:“什么事儿啊?”
王安摇头:“宗令没说,不过他老人家透露,谢明月上个月在宗人府大牢生了个孩子。我估摸着宗令不会说无意义的话,应该和这个孩子有关。”
时砚哦了一声:“最近闲着无聊,有空就走一趟!”
再次见到谢明月,对方脸色苍白,比印象里更加消瘦,明显是产后没得到应有的照顾。
在宗人府里有勇气生下孩子,时砚是打心眼儿里佩服的,别的不说,单就天牢的环境,就能逼疯一个正常人,何况是个时刻要人照顾的孕妇。
谢明月见了时砚,开门见山道:“孩子出生了,作为一个母亲,我不希望他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从小的所有见识,就是这脏污不堪的牢房。
不知道天是蓝的,花是香的,人是可以体面而自由的活着的。那样实在太过可怜。
或许您之前不喜李时墨,但人死债消,看在这是他唯一的骨血的份儿上,将这个孩子从宗人府带出去!
当个平凡的农夫也好,一辈子活在皇帝的监管之下也可,只要不在这没有尊严的地方长大,就比什么都强。”
时砚看着谢明月怀里抱着瘦瘦巴巴的婴儿,突然开口问:“既然你都清楚,为何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呢?以这样尴尬的一个身份活下来,对孩子来说又是何等的不公平?”
谢明月却笑着道:“孩子父亲虽不怎么样,但孩子对眼下的我来说,确是生命的延续,能代替我去看看这外面的世界。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深爱着这个国家,我也以自己皇室宗亲的身份而骄傲,我想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为这里的百姓改变些什么,想用自己的脚步丈量这个国家的每一片土地。
但我一介女子,人微言轻,不管心里想了什么,没有任何人会在
乎,包括我的父亲,他也觉得我只要在后院养花绣叶就行了,将来找个好夫家就算没白疼我一场。
可我不甘心,当我发现了父亲有造反的心思后,第一个大胆的提出想助他一臂之力,才让父亲愿意看重我一分,分给我一些能握在手里的权利。
我想着,等有一天,我父亲坐上那个位置,我总能利用自己的身份,真正做些我想做之事。”
谢明月温柔的抚摸怀里的孩子,轻声道:“自从父亲行事不秘,被陛下发现后,我就有了做阶下囚的觉悟,这没什么好说的,成王败寇罢了。
但这个孩子,我想让她替我去看看这个世界。”
时砚确定谢明月说的是真心话。
心里再一次觉得,这样的女主,配李时墨那样的男人,可惜了。
他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你是怎么看上李时墨的?”看男人的眼光太差了。
谢明月嫣然一笑,还能看出几人昔日北疆第一美人的风采:“我看上他长得好,又好拿捏,刚好在合适的时间出现,能帮我办不少事,天时地利人和!”
时砚:“……”
算了,这个话题完全可以略过不提了。
于是他问:“男孩儿女孩儿?”
谢明月眼里散发出光芒,声音强压住激动道:“是个女孩儿,我给取名叫念生。”
时砚点头:“这事我不能承诺你什么,但我会与陛下提一提。”
谢明月当即跪在地上给时砚磕头:“这就够了,谢明月在此谢过民安伯!”
时砚临走前,突然对谢明月道:“这一趟不为李时墨,他不值得我费心思,我很欣赏你。”
谢明月听罢愣愣的看着时砚离去的背影,眼里有泪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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