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子里背风,而且这个山坳子向阳。阳光充足,又没有风,白皑皑的山坳子里就显得异常暖和了。
“生火,干嘛不生火?这大雪寒风的,天天吃干粮,连口热水都不能喝,铁打的身子撑下来也弱了,真碰上对头的时候,还能拿得出十成十的力气去拼?”
不走寻常路的李鱼跟一班老江湖讲着自己的歪道理:“这个坳子挺宽阔,山也够高,生几堆火,外边看不见,有点烟升起来,还没到山顶,也就散了。没事儿,起灶、生火!”
几个飞龙战士听了大把式的说法,互相看看,真就动起了手。
山坳里的土壤也冻硬了,挖灶坑是不可能了,但利用夏天雨水冲刷形成的沟沟,再搭上两块石头,却足以做出一个简单的灶坑。水是现成的,旁边那雪白晶莹的积雪,在这毫无污染的年代,干净的可以被称为“无根水”。
马都歇了下来,上好的饲料再添点儿盐巴,也在喂着。人需要休息,马更需要休息,马力不足的话,大家就别赶路了。
山坳子里有个山洞,洞不深,所以也挺干躁的,尤其是洞口部分,恰好被阳光斜照着,杨千叶和龙作作卸了几条麻袋,坐在上边一边晒太阳,一边聊天,等着负责开伙的人做饭。
李鱼虽然说的大大咧咧的,其实头一回带队,而且明知道有人亮出了招牌要对付他们,心中实也不敢大意,他让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的铁无环去山口瞭望,铁无环对他的命令只管执行,没有什么疑问,立即便向山口高处走去。
李鱼便朝山洞这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过来。这个坳子虽然既安静又避风,但是因为回风的缘故,雪也特别的厚,一脚下去,就是及膝深的雪,好在他们腿上都用兽皮缠紧了靴口,不怕有雪渗进去。
李鱼到了洞口,一屁股在麻袋片上坐下来,他也着实地累了,这一坐下,顿觉身体散了架一般,浑身酸痛。大雪寒风的,纵然是策马赶路,那也是极为吃力的,可不像人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一坐,离龙作作近了些,龙作作蹙着眉,颠了两下屁股,坐开了些,撩了他一眼,问道:“大把式,咱们在这里歇多长时间啊?我和叶子想打个盹儿。”
李鱼往旁边一歪,就躺下了,帽沿儿本身就厚,直接当枕头了。李鱼打个哈欠道:“那就睡吧,想睡多久都成。睡饱了再吃饭也成。今儿一天,咱们都在这歇着。”
龙作作和杨千叶吃惊地互相看看,龙作作见李鱼已经合上眼睛,忍不住推他:“喂!歇一天?这怎么可以,你说话啊!”
李鱼又打个哈欠,睁开眼睛解释:“说是一天,咱们还走了一夜呢,你怎么不说?我想过了,干脆就昼伏夜出吧,至少开始这几天得这样。咱们大年夜出车,这就给了他们一个意料之外。他们一旦发现,必然急于追赶。咱们既然是连夜出的车,一般的想法,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们的监视,咱们该怎么做?”
龙作作脱口而出:“日夜兼程,趁机远遁啊!”
李鱼打了个响指,赞道:“你看,果然是一般的想法。”
龙作作瞪起眼睛,气鼓鼓地道:“你是不是说我傻?”
李鱼打了个哈欠,眼睛闭上了。
杨千叶忍着笑,问道:“那么,不一般的想法呢?”
李鱼闭着眼睛,把手垫在帽子下边,懒洋洋地道:“不一般的想法就是,咱们在这里睡大觉。他们要是追上来不见人,就会认为咱们正日夜兼程往前跑,就会傻乎乎地往前追,等发现不对劲儿的时候,还得再往回追,然后再琢磨咱们究竟走了哪条路,等他们腿跑细了的时候,就算追上了,咱们以逸待劳,也有一搏之力不是?”
龙作作瞪起眼睛:“我虽然是头一回出车,可也听说过老车把式们的经验,就没见过你这种走法,你这是什么打法?”
李鱼又是一个响指:“心理战!最高境界!”
李鱼说完,调转身冲另一头睡了,把屁股冲着她,道:“别吵我,困死啦!”
龙作作看看杨千叶:“心理战,什么东西?”
杨千叶想了想,道:“大概是上兵伐谋的意思。”
李鱼用做梦般的声音道:“晌午的时候,记得派人去山口,把无环替下来。”
龙作作瞪了眼他的后背,很想一脚踹上去,这夯货,居然指使起本大小姐来了。
谁料,李鱼似乎猜到了她怎么想似的,懒洋洋地跟了一句:“我是大把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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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春楼”,是马邑州最大的青楼。
声色犬马地,过年的时候照旧生意兴旺,人流稠密。
三楼一间雅室里,此刻正有三个人在吃酒,很奇怪的是,旁边却没有女人陪着,这在藏春楼,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坐在上首中间位置的,是一个圆脸大汉,头是秃的,眉毛也疏淡,脖子上挂了一条大拇指粗细的金链子,远远一看,就像一个卤蛋,还是镶了金边的。
在他左手,坐着一个大汉,身材和那圆脸大汉一样的魁梧,但颊上有一道刀疤,仿佛一朵火红色的蜈蚣,看起来有些吓人。如果有认识他的人看到他在这里,定然会有些惊讶,因为此人正是被赶出龙家寨的刘啸啸。
至于坐在另一侧的男子,鼻尖如锥,眉眼俊俏,比起这两位就显得清秀多了,却正是从利州逸逃,走了西口的纥干承基。
另有两个大汉抱臂站在门口,忽然门儿一开,走进一个身量不高、形容猥琐、眉毛跟俩蜢蚱似的阔嘴汉子,两个守门大汉扭头一看,见是自己人,便站着没动。
那进来的汉子笑嘻嘻地走过来,道:“哟!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的,怎么也不叫个姑娘,这酒吃得多闷呐!听说这园子里前儿个刚进来一个姑娘,叫什么鸢儿的,身娇肤嫩,很是销魂,大当家的有没有兴趣,我叫她来陪你?”
中间那圆圆脸似卤蛋的大汉把牛眼一瞪,骂道:“少跟老子扯你娘的蛋!庚老四,你怎么还在这儿晃荡呢,老子不是叫你去盯着龙家大院儿呢么?”
庚老四陪笑道:“大当家的,这大过年的,还不兴人家也舒坦舒坦?”
他涎着脸儿凑上前,顺手从碟子里捞了几片肘子丢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道:“大当家的放心,我庚老四做事,错不了。龙家寨那边,一大早就派了人去盯着呐!”
刘啸啸冷冷一笑,道:“庚新,那老东西能立足西北这么久,可不是易与之辈,手下人难免粗心,你最好是去盯着点儿。”
庚老四听了心头顿时有些恼火,原本他可是罗一刀麾下第二把交椅上的人,是!他是没啥大能耐,但也蛮能张罗的,替罗一刀处理了许多琐碎麻烦但又不能不管的事儿。
后来,纥干承基来了,人家不但一身本身,而且是带人入伙,占了第二把交椅他也认了。可刘啸啸来了,亮了一手功夫,就被大当家的认做三当家了,结果他又顺位退了一位,巧巧地应合了他平时被人唤的名字:庚四爷,庚四儿。
庚新这心里头本来就不舒坦呢,听刘啸啸摆出了三当家的排头,连声四爷都不叫,不禁冷笑一声,道:“三当家的,现在咱们是一家人。可以前呢,你是防贼的,我是做贼的,我庚老四跟着刀爷混了这么多年,怎么做贼,比你明白!”
这时候,门“呼啦”地一声被人推开了,一个汉子急匆匆地跑进来:“四爷,大……大事不好啦,龙家寨的人,昨儿晚上大年夜就悄悄地出了车,现在至少几十里地出去啦!”
罗霸道、刘啸啸、纥干承基腾地一下都站了起来,罗霸道扭头看了看庚新,忽然一记耳光重重地抽在了他的脸上:“他娘的,你明白个屁!全体出动,给我连人带车,统统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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