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几日,早训完毕,樊希在餐厅吃早饭。旁边坐着马克,对面坐着弗朗克,还有一个位置空着。
自然,是为尼尔斯预留的。
过了十来分钟,修长的身影姗姗来迟,樊希抬眸看了一眼,便将脸沉了下去。
马克挥了挥手,叫道,“头儿,这里。”
尼尔斯瞥过樊希,只见她端坐在那里,不动声色,那个热情似火的女子仿佛不曾存在过。
激情退却,两人形同陌路,她果然没再缠他。只不过,心湖中掉进了石子,涟漪一圈圈的,至今还在**。于她,是一夜情;于他,不是。
这个女人,真是厉害。
设个陷阱,让他跳,看着他挣扎,自己却置身事外。
她在玩他,他知道,却无可奈何。
尼尔斯抿着嘴,脸上掠过一丝阴郁,但脚步一转,还是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马克心直口快,上下打量着他,道,“头,你的脸色不太好,看着有些憔悴啊。是这几天没睡好么?”
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确实没睡好。
“在想温柔乡吧。”弗朗克打趣,同时目光扫过樊希,暗有所指。
樊希抬眸,但笑不语。
尼尔斯错开视线,面无表情地在清咖里加了一点牛奶,然后用勺子搅拌,声音沉稳却嘶哑,“想太多。”
两个男人哈哈而过。
马克突然想起来一事,便问,“fancy,你德语学的怎样?”
樊希脱口说了一个词,“depp。”
depp是二缺的意思。
马克一听,立马被逗乐了,看向尼尔斯,“头儿,是你教的?”
尼尔斯摇头。
他内敛稳重,自然不会教这种话。
樊希道,“是弗朗克教的。”
弗朗克一脸无辜,指着自己叫道,“我什么时候教过?”
樊希不动声色,“你一天到晚在诊所里说depp。”
弗朗克顿时了然,也跟着大笑起来,“因为那群人实在太笨了,怎么教都教不会!我是忍无可忍。”
樊希垂眸低笑。
沉默了一会儿,尼尔斯问,“医疗物资的库存够吗?”
提到诊所,弗朗克收起玩笑,摇头,“不够。紧缺。这些当地人的免疫力很差,稍微有一点风寒都可能致命,得替他们接种疫苗。”
“你提交申请了么?”
“提了。”
“给谁?”
“保尔。”
“什么时候提交的?”
“大概两个星期前。”
尼尔斯皱了皱眉头,道,“我上星期才给总部发去一份月小结,但保尔对此,只字未提。”
弗朗克一听,顿时暴躁了,情不自禁地骂了句,“艹。”
马克也跟着质疑,“该不会是忘了吧。”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记?”
尼尔斯道,“你重新递交一份给我。我来上报。”
弗朗克点头,“所有人当中,只有你最可靠。”
马克深感同受。
他们说要事,樊希插不上嘴,便不说话。
虽然同坐一桌,但尼尔斯从头到尾都没和她说话,即使两人的目光偶然对上,眼神也是出奇的平静,风浪不起。
沉默了一会儿,樊希突然道,“弗朗克。”
“什么?”
“眼睛进了风沙,帮我吹吹。”
喊的人不是尼尔斯,弗朗克一怔,不可思议之余,还有点受宠若惊。美人有难,当然得全力以赴,他探过半个身体,将嘴贴近她的脸上,一脸认真地帮她吹灰。在外人看来,这个动作相当暧昧。
马克见了,十二万分的不满,哇哇大叫,“fancy,我就坐在你身边,你怎么不让我吹?”
樊希嘴唇轻扬,“下次让你。”
马克刚要说什么,这时,尼尔斯突然起身。椅子向后一挪,发出一声噪音,动静还不小,引起不少注目。
他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那眼神却冷至骨髓。尼尔斯板着脸,转身走了。
马克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怎么了?”
弗朗克也问,“他怎么饭也不吃就走?浪费不是他的风格。”
只有樊希笑得最淡定,“可能不饿。”
确实不饿,因为……被她气饱了。
贾米尔答应让女孩子去上学,但要求男女生分开,幸好学校有两间教室,男左女右。南雁管男生,樊希管女生。
樊希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和小孩子打交道,偏偏还给自己寻来这么一份好差事,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阿富汗的人名,她一个也记不住,为了区分她们,干脆用数字编号,大妞,二妞,三妞……一直到十妞。最大的一个十五岁,最小的才九岁,全都是文盲,所以混在一起授课,毫无压力。
樊希主要教她们英语和数学,都是从最简单的教起。她终于也体验到了弗朗克的烦恼,这些孩子缺乏对生活的理解力,就连三加二这么简单的数学题,都要解释半天。
她承认她不是什么好老师,也没耐心,她管她教,至于会不会,那就是她们自己的事。
这些孩子中,最聪明的是大妞,最用功的是三妞,最调皮的是八妞,其他的都跟浮云一样,没存在感。
上完课,樊希收起教学课本,走到外头,坐在大石头上抽烟。感受到背后有两道注视的目光,她一回头,就瞧见三妞鬼鬼祟祟地躲在墙壁后头,只露出半张脸。她吐出一口烟,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三妞不聪明也不漂亮,但她很用功,所以,樊希对她的印象还算好。
她低头,看着樊希夹烟的手,纤细瘦长,指甲上描绘着色彩鲜艳的蔻丹,不由露出向往的神色。
樊希以为她想抽烟,手一伸,将烟盒递了过去。
三妞受宠若惊,抖抖索索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塞在嘴上。在这之前,从未触碰过香烟,她不知道怎么抽,吸了吸滤嘴,除了一股淡淡的烟丝味,什么也没有吸到。
樊希浅浅一笑,点燃打火机,蹭的一下,火苗蹿了出来。
三妞吓一跳,嘴一张,香烟掉在了地上。她怕樊希生气,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捡,胡乱地拍去黄沙,然后又塞在嘴上。她迟疑地凑过脸,将香烟凑过去,可是半天点不上。
樊希看着她,做了个吸气的动作,三妞恍然,又重新试了试。终于点上了。
一股浓重的烟味呛进鼻翼,她第一次吸烟,没经验,咳了半天。
其实三妞并不想抽烟,她只是觉得樊希抽烟的模样很漂亮,下意识地想去模仿。
两人有语言障碍,说不到一起,便各抽各烟。
这时,对面的男生教室也放学了,一群小子冲了出来。
坐在身边的三妞突然浑身一晃,脸上闪过一抹红晕,樊希看了一眼,立即了然,那里头有她的心上人。
十四五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
樊希用仅会的几句普什图语问,“哪个?”
被洞悉了女儿家的小心思,三妞脸上再度一红,低下头不敢说话。
樊希也不是非得知道,只是闲着无聊随便问一句,她不肯说,她也不强求。翘着二郎腿,继续在那里吞云吐雾。
德国是足球大国,这文化真是走哪儿传播哪儿,休息时间,这群臭小子拽着马克他们一起玩足球。
留几个人放哨,其余的人脱了防弹衣、放下枪,一起轻松一把。
一支烟抽完,樊希又点起了一支,这回不是过烟瘾,而是过眼瘾。一群身材健壮的男人在眼前奔跑,宽肩、窄腰、长腿……看着养眼。
她的目光在这些雄性生物之间穿梭,最后停在一个人身上,能文能武,又不失床品,是个人才,只是不好降服。这是一场软仗,有的打。
坐了一会儿,身边多了一个人,是南雁,撞见她的目光便问,“今天晚上有球赛,看不看?”
樊希随口问,“什么球赛?”
南雁一脸惊讶,“世界杯啊!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樊希反问,“我为什么要知道?”
她迅速败下阵来,“好吧。你不是球迷。”
樊希不置可否,“几点开始?谁对谁?”
“晚上十点。德国vs巴西。”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已经是半决赛了,晋级后进入冠军争夺赛。”
她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
南雁忍不住追问,“是现场直播哦,你来吗?”
男人的运动,不是她的那杯茶,可她也没拒绝,淡淡地哼了声,“到时候再说。”
下午准备回基地的时候,弗朗克来了,带着樊希的狗。
经过两星期的精心治疗,它恢复了神采,看见樊希他们就是一顿狂吠,中气十足。
马克一脸惊讶,“是上次捡回来的那条?”
弗朗克点头,“就是它。”
马克用力锤了他一下,“弗朗克,你行啊,大神医!”
弗朗克道,“活是活过来了,只不过它的腿跛了,好不了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
弗朗克问樊希,“你打算怎么处理?”
樊希问,“能带回基地么?”
弗朗克摊手,“这得问尼尔斯。”
于是,她的目光投向他。
尼尔斯问,“打过狂犬病疫苗没?”
弗朗克回答,“疫苗和驱虫都做了。”
尼尔斯看向樊希,“你能保证对它负责?”
她弯嘴露出个笑,“不能保证。”
他脸色一沉,“既然负不了责,就别挑衅开始。”
话中带话。
樊希扬眉,“不开始,怎么知道是什么感觉?”
尼尔斯眉头拧得更紧,“不顾别人,自私。”
她不甘示弱,“我只对我自己负责。”
马克左看右看,忍不住插.进来,“敢问,你俩是在说狗么?”
“是。”异口同声。
弗朗克摸着鼻子,“我怎么觉得你们含沙射影,在说别的?”
马克立即点赞,“果然,不是我想多了。”
尼尔斯看了她一眼,没再和她争辩。
将狗关在后备箱,樊希上了车。
见车里气氛有些压抑,马克便问,“fancy,你打算给你的狗起什么名字?”
樊希瞄了一眼副驾驶的男人,想也不想地道,“尼尔斯。”
尼尔斯的目光转了过来,一双幽深的眼睛看着她,在等她的下文。
樊希却笑了,笑得有些鬼畜,“我的意思是,这只狗,我打算管它叫尼尔斯。”
“……”
车子里一下子静默了。
弗朗克和马克同时给尼尔斯点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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