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昀祺做了一个梦。
梦里自己蛮横无理,不许裴辙不原谅自己,可是直到醒来,裴辙都没松口。
差点被捏断膝盖的疼痛记忆犹新,还有裴辙毫不留情挥开自己的手......
姜昀祺睁开眼发了好一会呆,耳边听到有人推门进来,心一下跳到嗓子眼,见来人不是裴辙,心哐当坠下,坠得没着没落,晃晃荡荡,可又忽然感觉到一份迟来的、类似于劫后余生的庆幸。
虽然劫后余生,但秋后算账肯定逃不了。
姜昀祺坐起来吃药,头发乱糟糟也掩盖不了过分好看的容貌。晨光洒在纤长细密睫毛,明媚光影细细碎碎映上白皙皮肤,水蓝眸色安静乖顺,如果不是朝夕相处,第一眼是很能糊弄人的。
护士姐姐弯腰笑眯眯瞧他,怎么都看不够,那副样子好像姜昀祺说什么都能立即答应。
姜昀祺对好心的护士姐姐没要求,对狠心的裴辙倒是有很多要求。
姜昀祺吃了药乖巧道谢。
姜昀祺的忐忑不安宋姨看在眼里,忍不住笑着告知实情:“昀祺,裴先生昨晚陪了一晚。”
姜昀祺呆愣半晌,下意识反应就是去摸膝盖。
宋姨顿时乐了,“真打断你腿啊!裴先生舍不得的!”
姜昀祺急道:“上次就快捏断了!”说着伸出手再现现场:朝自己膝盖张牙舞爪,“直接用手的!疼死我了!”
宋姨见他不像说假:“真的?”
姜昀祺点点头,情绪低落:“裴哥说再犯的话就永远不原谅我......”
宋姨闻言还是禁不住乐,很多事她都看在眼里:“喜欢你都来不及!”
姜昀祺愁眉苦脸躺下,唉声叹气:“宋姨你不懂......”
宋姨笑得不行,摸了摸姜昀祺头,一本正经:“裴先生快宠你上天了,姨确实不懂。”
姜昀祺转头幽幽:“那这回好命到头了。”
话没说完,姜昀祺被宋姨佯怒逼着“呸呸呸”好几下才算完。
吃了早饭,姜昀祺去看阿随。
阿随还在ICU,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听说前天夜里又出了状况,差点就抢救不回来了。
呼吸机、心电监护、麻醉机、输液泵,被各种医疗器械包围的阿随无声无息躺在病床上,姜昀祺站着望了很久。
话多,不着调,胆子小,超怕姜正河,是阿随,生生挨了姜正河两枪,救了自己一命的,也是阿随。
闭上眼就能跳出的画面:血汩汩从手心淌过,阿随没什么意识了,身体痉挛似的抽搐,每一下,手心都是一阵温热血液。
姜昀祺死死抱着他,张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直到裴辙过来。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姜昀祺这辈子不会忘记。
宋姨陪姜昀祺看了会,心里酸涩,就先去外面等。
姜昀祺低着头沉默走出ICU的时候,看到宋姨在悄悄抹眼泪。
姜昀祺想起那天下午在家,阿随和自己坐一起吃宋姨拌的面,后来被姜正河带走的路上,阿随还说宋姨拌的面天下第一好吃。
姜昀祺走到宋姨身边,搂住宋姨肩膀,没说话。
“我看那孩子和你差不多大,就要遭这样罪......”宋姨拍了拍姜昀祺后背,叹气好久,开口时嗓子再次哽住:“要是换成昀祺你,可让姨怎么办......”
“宋姨,对不起。”
宋姨摇了摇头,又拍了下姜昀祺后背,轻声:“会好的会好的......”
姜昀祺觉得自己也应该去和裴辙道个歉,可直到四天后出院,姜昀祺都没再见过裴辙。
宋姨说裴辙出差开会去了,下周估计能回来。
姜昀祺小心翼翼等了一周,没等到裴辙。
裴辙打过几次电话回来,都是宋姨去接,说几句换姜昀祺听。
裴辙语气和往常并无二致,问的问题也家常,无非嘱咐好好学习,不要生病。姜昀祺态度端正,一应一答清清楚楚,莫名有种改过自新的意味在里头。
就是不知道裴辙有没有察觉。
姜昀祺特别希望裴辙察觉,转念担心自己太冒进,显得刻意、不真诚。之后几次电话就表现得很含蓄了,可翻来覆去,又想,是不是含蓄过头了?表决心还是明白坚定点好,不能含糊。
如此周折,每次接电话姜昀祺都要酝酿好一会,查漏补缺,以求精益求精。
而裴辙,每次打完电话心情都是不错的。
喻呈安发现一个规律,没打电话之前的裴辙,雷厉风行,数据破绽一点一个准。打完电话之后的裴辙,多了那么些不仔细察觉压根看不出来的慢悠悠,好像在分心回想什么。
会议告一段落,裴辙赶回来的时候,距离姜昀祺出院已经过去半月多,距离姜昀祺春季开学奋战高考,只有两天。
经历了春寒料峭,天气正式回暖。
裴辙回来当天,闻措电话就打了来,让裴辙带着姜昀祺宋姨一起来家里吃顿饭。
裴玥断断续续歇家里养胎,大半月里稳定不少,加上遂浒结案,心病消除,情绪也渐渐恢复。雯雯想弟弟想疯了,天天对着裴玥肚子弟弟长弟弟短,弄得裴玥想给她报个寒假兴趣班。
闻措却很欣赏自家闺女这种念经许愿模式,暗中鼓励不少。
裴辙接到电话的时候,姜昀祺还不知道他回来了,正在书房狂赶寒假作业。
林西瑶电话助力,一边嗑瓜子一边吐槽:“你完了,你死定了,老陶的语文十篇大作文你居然一个字没写,你完了,你死定了,老陶本来就看你不顺眼了,总之,云神,你完了,你死定了,还有两天,你不睡觉啦?”
姜昀祺把十张大作文纸摊开,放弃道:“除了这个我都写完了。我这两天赶赶,能赶多少——”
裴辙眼神严厉,站书房门口盯着他。
“——我努力写!总会写出来的!再见!”
姜昀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了电话,趴桌上整理作文纸,然后坐下来咬着笔去看最上面一张作文题目,嘴里叽里咕噜超小声:“惠特曼曾说过,永远面对阳光,阴影自然会被抛、抛在身后。请准确理解名句内容,联系自己的生活和、和感受......”
渐小渐无声。
眼睫颤得飞快,姜昀祺一点点抬起眼皮往门口瞅。
裴辙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姜昀祺呆住,握着的笔一下松了。
往常不是这样的......
眼眶立刻泛红,姜昀祺低头咬住下唇。
往常不是这样的。
往常,裴辙会走过来问自己在做什么,或者拿走自己的手机,干脆没收,或者会警告自己好好做作业。
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句话不说,一个动作没有就离开。
姜昀祺不敢去想这意味着什么,脑子却控制不住,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不顾身体的害怕抗拒,转得飞快。
好像不想管自己了,好像真的不会原谅自己了,所以自己做什么都无所谓。
姜昀祺越想越难过,趴在桌前捂住眼睛。
后来没捂住,眼泪渗出指缝往下掉,肩膀缩着一抖一抖,哭得沉浸,完全没有察觉再次走到身旁的裴辙。
裴辙垂眸看了会独自哭泣的姜昀祺。
照理说应该是有免疫力的。
姜昀祺在他面前输出眼泪的情况十次里有三四次,更不要说那些发大水似的输出,架势能把自己哭昏。
有时候裴辙忍不住琢磨,姜昀祺到底哪来这么多眼泪。
偷偷哭,小声哭,大声哭,边吸鼻涕边哭,边说自个的理边对着他哭,裴辙暗自总结了下,虽然都是哭,模式还真没有重复的。
所以心疼也从没变过。
但这次不一样。
裴辙觉得,如果他给不了姜昀祺伤筋动骨的教训,也舍不得姜昀祺伤筋动骨,那就只能换一种方式,让他受一次教训。
一辈子不原谅是徒有其表的恐吓,裴辙想,能吓一吓也是好的。
裴辙叩了两下桌面。
姜昀祺吓了一跳,抬起头就是一张大花脸,一声“裴哥”叫得全是哭腔。
宋姨站门边探头,忍不住说:“裴先生,怎么又弄哭——”
裴辙头也不回,沉声:“宋姨。”
宋姨噤声,爱莫能助地走开了。
姜昀祺这才真实地感受到裴辙带来的压力和惧怕。
这不像上次,裴辙将他提溜回来,要碎他骨头——那次的裴辙,怒意是外露的,生气也好,失望也好,无可奈何也好,都是可以捉摸的,是有迹可循的。
但眼前的裴辙,寒目慑人,出口就没有分毫余地。
回过神来的姜昀祺,一边哭一边打哭嗝,怯怯望着裴辙,坐得规矩。
“擦把脸,换件衣服,去闻措家吃饭。”
姜昀祺点点头,“嗯”。
对视两眼,姜昀祺还想说什么,但裴辙只看了他那两眼,转身就离开了。
姜昀祺擦干眼泪,收拾好作文纸,走出书房去厨房找宋姨,“宋姨......”
宋姨赶紧过来一把抱住人,“昀祺别哭了啊,裴先生也真是的!至于这么生气吗?!”
“至于。”姜昀祺可怜巴巴,后悔不已。
宋姨:“......”
“宋姨你跟我们去吗?”
“去。一起去。”
姜昀祺放心了。
到了闻措那,裴玥闻措正在厨房收拾,雯雯趴沙发上看她的美少女动漫,转头见到裴辙,立马下了沙发叫人,偏头又去瞧姜昀祺,一双眼比什么都灵:“小舅舅你怎么啦?不开心?”
姜昀祺有苦说不出,也不敢说,“没有”,接着随口道:“雯雯寒假作业做完了吗?”
“做完啦!老早做完了!小舅舅你呢?”
姜昀祺:“......”他一点都不想说话了。
闻措从厨房出来,宋姨跟进去帮忙。
“昀祺怎么了?”闻措站在中岛台给他们倒水,“喝什么?”
裴辙坐在一边,“都可以”。
闻措又去看姜昀祺,“昀祺呢?”
姜昀祺和裴辙隔了一个位置坐,“我也是”。
雯雯一双黑咕噜眼睛在裴辙和姜昀祺之间转个不停,这时大声道:“爸爸,我要喝椰汁。”
“自己拿!”
闻措打了个响指,“喝茶吧!茶叶一直喝不完,争取这次喝完!”
裴辙:“......”
“我去拿茶叶,昀祺,帮你姐夫看着热水!”
“好。”
热水开了,茶叶也拿来了,闻措被裴玥叫下去买醋,姜昀祺主动接过闻措的活。
雯雯椰汁喝了一半也要喝茶,纯属人多兴奋闹得。
姜昀祺就给每个人到了茶水。
裴辙一杯,闻措一杯,裴玥一杯,宋姨一杯,还有雯雯和自己。
闻措吊着一瓶醋上来的时候,满室清雅茶香。
姜昀祺一边吹茶叶一边看裴辙,又不想太明显,转头和雯雯聊她的冬令营。
可转头好几次,裴辙都没动他那杯茶。
姜昀祺快哭了。
为什么不喝呀......
闻措姐夫都抿了好几口。
姜昀祺心急如焚,三心二意,最后心灰意冷,跟着雯雯去沙发的看平板里拍的冬令营照片。
闻措看着姜昀祺失魂落魄背影,对裴辙道:“昀祺到底怎么了?”
裴辙笑了下,看着面前已经凉透的茶水,端起来一口喝尽,“逐步认识错误中”。
闻措:“......”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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